立秋后的成渝,空气里褪去了盛夏的黏腻,添了几分萧瑟的凉意。
闻溪一整夜辗转反侧,醒来时只觉得头昏沉得厉害,像是灌了铅。
强撑着送女儿去了学校,她如同往常一样,驾车驶向医院。
医院的走廊依旧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白大褂们步履匆匆,一切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二致。
可不知为何,闻溪总觉得心头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平日里临近交班时,小护士们脸上总会带着些雀跃的轻松,而今天,她目光所及之处,每个人眉宇间都仿佛绷着一根无形的弦,交织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忧虑。
或许是自身压力太大,又或许是昨夜没休息好的缘故吧。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没有多问,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她需要一杯浓咖啡来唤醒混沌的神经。
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窗外,一声尖锐到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利刃,骤然划破了清晨相对平静的空气。
闻溪的心口莫名地、毫无征兆地像是被细针极快地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妙的、令人不适的悸动。
她下意识地转头,透过玻璃窗向下望去。
救护车几乎是咆哮着冲到医院门口,尚未停稳,早已等候在外的多名医生和护士便如同潮水般急切地涌了上去,训练有素地围拢——那阵仗,分明是已提前接到了紧急通知,严阵以待。
如此兴师动众,车内载着的,定然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行医多年,她早已深知,在某些层面,公平二字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端着咖啡,目光不由地被楼下那紧张的场景吸引,心下猜测,大约是某位要人突发急症。
就在这时,救护车的后门被猛地拉开——
一副担架被迅速抬出。
上面躺着的人……浑身浸染着暗红发黑的血迹,破碎的衣物黏连在伤口上,几乎辨不清原本的容貌和形态,像一具被残酷撕扯过的破败玩偶。
就在那一瞬间!闻溪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猛地一刀刺入!尖锐的疼痛感猝不及防地蔓延开来。
她愣在原地,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白。
砰砰砰!
急促到近乎粗暴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吓得闻溪猛地一颤,手中的咖啡杯险些脱手。
还未等她应声,办公室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徐慧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脸色因奔跑而潮红,眼底却满是惊惶与紧张:“闻溪!快…快下楼!紧急情况!”
闻溪只觉得那股心慌瞬间放大到极致,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声音都带上了不稳的腔调:“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顾…顾燃!他受了极重的伤,刚刚送到!院长下令,全院所有外科、内科专家立刻集合会诊!快……”徐慧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明显的哭腔。
后面徐慧还说了什么,闻溪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顾燃”那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早已嗡嗡作响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从头顶褪去,她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朝前栽去——
“闻溪!”徐慧惊叫一声,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闻溪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住,那口气憋闷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窒息的难受感汹涌而来。
她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摇头,下一秒,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推开徐慧,如同疯了一般夺门而出,朝着楼下急救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冰冷的走廊墙壁和刺眼的灯光在眼前飞速倒退,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冲进急救区域的那一刻,她一眼就看到了满脸泪痕、几乎站不稳的顾念,看到了面色灰败、仿佛一夜苍老的江若宁紧紧攥着丈夫顾见深的手臂。
而那位素来威严的顾家家主,此刻也只是一个眼神空洞、备受打击的父亲。
门口还簇拥着许多面色凝重、身份不凡的人。
而她所有的感知,在下一秒,全部被那扇敞开的急救室门吞噬了。
诺大的急救室内,只有正中央一张冰冷的抢救床。
床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几乎被血色彻底淹没的人。各种各样的监护仪器环绕在周围,发出冰冷而急促的“滴滴”声,像催命的符咒。
穿着绿色无菌服的医生们围在床边,紧张地进行着抢救,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闻溪整个人僵在门口,瞳孔剧烈地颤抖着,眼前的景象虚幻得像一场最狰狞恐怖的噩梦,极不真实。
周围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呼喊着什么,好像有人在对着她说话,可她一个字都听不见,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水。
她的视线,死死地、贪婪地、又充满了巨大恐惧地,定格在病床上那个血人身上。
然后,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步,朝着那片令人心碎的血色中心挪动脚步。
手术室内,气氛已紧绷到极致。
监护仪上那代表生命律动的曲线,在一次微弱的挣扎后,终究……彻底拉成了一条无情笔直的线,伴随着刺耳绵长的“滴——”声。
“血压测不到了!”
“心率正在消失!”
“没有心跳了!立刻心肺复苏!”主刀医生声音嘶哑,额角全是汗。
肾上腺素被一次次推注,强力的电击让床上那具破败的身体一次次弹起,又沉重落下。
胸外按压持续着,医生轮番上阵,每一次下压都仿佛用尽了全力,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焦灼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主治医生停下了动作,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几乎站立不稳的顾见深和江若宁,还有死死捂着嘴的顾念,声音干涩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人心尖上的巨石: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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