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误会冰释，空气中弥漫着久别重逢的微妙情愫与一丝尴尬的甜蜜。
顾秀兰看着儿子和赵红霞之间那若有似无的眼神交流，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只觉得老天爷到底还是眷顾老实人。
王姨瞅准时机，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开口道：“哎呀，这真是山不转水转，缘分断不了！秀兰妹子，我看卫国和红霞这事儿，真是老天爷牵好的红线！既然话都说开了，我看咱们就趁热打铁，商量商量后续？我也好赶紧去给红霞她爹回个话，让他老人家也欢喜欢喜！”
提到“红霞她爹”，赵红霞脸颊的红晕微微褪去，染上一抹清晰的忧虑。
张卫国和顾秀兰的心也下意识地提了起来。
那位未来的亲家，是出了名的难缠和看重实惠。
顾秀兰连忙点头，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王大姐，真是辛苦您来回跑动了。不知道红霞她爹那边，对孩子们的婚事，是个什么章程？您给我们透个底，我们也好心里有数，尽力去张罗。”她双手不自觉地搓着围裙，显露出内心的紧张。
王姨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为难，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红霞她爹呢，也知道闺女年纪到了，如今又考上了广播站的正式工，是顶有出息给他长脸的好姑娘。所以他这要求嘛，自然也就，嗯，提高了不少。”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扫过顾秀兰和张卫国变得紧张的脸。
“他放了话。”王姨终于说了出来，语气沉重，“这彩礼呢，得要这个数。”
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八百八十八块！取个‘发发发’的吉利彩头，寓意小两口以后日子红火兴旺。另外呢，”
她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这‘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是必须得备齐的，一样都不能少！说只有这样，才显得咱们男方家诚心实意，足够重视，他闺女风风光光嫁过来，脸上才有光，往后在婆家也站得稳脚跟，不受委屈。”
“多少？！八百八十八块？！还要三转一响齐备？！”
顾秀兰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这简直是！”
她后面的话被巨大的震惊和绝望堵在喉咙里，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八百八十八块！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丈夫张建军在邻县工作，收入有限，大儿子刚转正不久，小儿子还在念书，家里省吃俭用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再加上三转一响，那更是要砸锅卖铁了！
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要抄家！
张卫国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刚刚因重逢而燃起的火花，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只剩青烟。
他对红霞有情，但更清楚家里的情况。
这离谱到极致的要求，根本不是诚心嫁女儿，分明是赤裸裸的刁难和勒索！
赵红霞又急又气，眼泪夺眶而出，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卖女儿吗！我这就回去跟他说！这绝对不行！我不能让你们家这样！”她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要往外冲。
王姨赶紧一把死死拉住她，压低声音急切地劝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现在犯倔！你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又倔又爱面子！你越这么闹，他越觉得没面子，越要拿捏你们！到时候真僵住了，一点回转余地都没有了！这事得慢慢磨，好好商量！”
方才那一点点复苏的温情和希望，瞬间被这“天价”彩礼的冰山撞得粉碎，堂屋里的气氛凝滞到了冰点。
现实的压力如同一座巨山，轰然压下，让人窒息。
里屋，一直凝神细听的周氏气得胸口起伏，压低声音骂道：“这个赵老抠！真是黑了心肝！八百八十八！他咋不直接去抢？这是诚心不想让闺女好好出嫁！忒不是东西！”
苏晚扶着沉重的肚子，微微蹙眉思索。
这个数额和要求，明显是恶意刁难，远超合理范围和张家的承受极限。
她沉吟片刻，脑中飞快地权衡利弊，然后轻轻拉过周氏，在她耳边低声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思路：
“奶奶，硬碰硬肯定不行，赵父那种人吃软不吃硬，更不能全答应，那是饮鸩止渴。”
“彩礼必须给，但数额要大幅降低。可以找个好听又实惠的名头，比如‘长长久久’，九十九块，既保全对方一点面子，实际负担也轻很多。”
“三转一响更不能全盘接受。自行车和缝纫机，可以说是小两口安家立业过日子的必需品，勉强算在合理要求内，可以商量。但手表和收音机，纯属享受和面子，必须坚决砍掉。或者，可以推说等他们小两口婚后自己攒钱添置，这样既缓了眼下压力，也显得他们自力更生。”
“最关键的一步。”
苏晚目光沉静，点出核心，“要把红霞姐推到前面来。反复强调她现在经济独立，是端国家饭碗的新时代女性，她的意见至关重要。让她自己去跟她爹争，告诉她爹，真要逼得太狠，万一小两口婚后日子过不下去，或者红霞心里存了怨气，最后脸上无光的还是她爹自己。女儿的幸福和真心，比一时的彩礼多少重要得多。让红霞成为我们最大的‘同盟’。”
周氏听着，浑浊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怒容渐渐被看到希望的神色取代。
她紧紧握住苏晚的手，连连点头，低声道：“好孩子！好孩子！你说得对！句句都点在穴道上！就是这么个理儿！还是你脑子清醒，看得明白！就这么办！”
周氏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步履沉稳地走了出去。
堂屋里所有焦灼、绝望、愤怒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这位一家之主的老太太身上。
“秀兰，王大姐。”
周氏脸上带着历经世事的平和与从容，仿佛没看到那几乎要凝固的空气，“结亲是喜事，是结两姓之好，讲的是情分，也得量力而行。红霞爹疼闺女，想让她嫁得风风光光，这份心情，我们老顾家理解。”
她话锋一转，目光温和却无比坚定地看向泪眼婆娑的赵红霞：“红霞啊，你是个明白孩子，有文化，又有正式工作，能端稳国家的饭碗，是真正的新时代女性了，能顶半边天。你肯定也知道卫国家的情况，你姑父在邻县挣的是辛苦钱，卫国刚转正，底下还有个弟弟要念书，处处都要花钱。这八百八十八块的现金彩礼，再加上齐备的三转一响，真要硬着头皮应下来，那就是砸骨头卖髓，掏空了家底还得欠下一屁股还不清的债。你是个懂事会过日子的好姑娘，你摸着良心说，你嫁过来，是愿意和卫国两个人轻手利脚同心协力把日子过红火，还是愿意一进门就背上沉重的枷锁，天天为还债发愁吵架，把好不容易续上的情分都磨没了？”
赵红霞立刻用力摇头，语气无比坚决，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周奶奶，我不要！我绝对不要那么多！我和卫国都有手有脚，能自己挣钱！我们以后的日子我们自己能过好，不需要靠掏空爹娘来充面子！”
周氏赞许地点点头，目光转向一脸为难的王姨和脸色惨白的顾秀兰，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不过呢，结亲的礼数咱们也不能一点都不讲，不能让红霞姑娘委屈。王大姐，你看这样去跟红霞爹商量行不行？咱们也退一步，显显诚意。”
王姨正愁没法下台，连忙道：“老太太您经的事多，您说！您说！怎么个退法？”
周氏从容道：“这彩礼钱呢，咱们肯定给，但咱们取个更吉利长远的意头,九十九块，取个‘婚姻长久、幸福久久’的寓意，你看怎么样？这数字实在，寓意也比那‘发发发’更贴心贴肺。至于那‘三转一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卫国和赵红霞：“自行车，卫国上下班，以后红霞回娘家、上班，都是实实在在需要的，该买！缝纫机，红霞手巧，以后持家过日子，缝缝补补、做件新衣服，都离不开，也该有！这两样，算是给小两口安家立业的基础物件，咱们两家一起使劲，给他们置办了！”
“至于手表和收音机。”
周氏语气放缓，带着商量的口吻，“这东西好是好，听着也气派，但眼下不是最紧要的。能不能这样，咱们先紧着过日子必需的办？”她顿了下继续道。
“或者，等小两口以后自己工作了，感情更好了，手头也宽裕了，用自己的工资奖金添置，那岂不是更有意义？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小两口和和美美心往一处想比什么都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王妹子？”
最后，周氏再次看向赵红霞，眼神充满鼓励和支持：“红霞，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固然重要，但儿女自己的意愿更关键！你是有工作、有主见的人，你的婚事，你自己最有发言权。你回去好好跟你爹说，九十九块彩礼，自行车和缝纫机，这是卫国家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也是冲着你们以后能把小日子过红火的基础。你爹要是真疼你，就该盼着你幸福轻松，而不是为了一点虚面子，把你往火坑里推，到时候弄得亲家成了冤家，闺女心里存了怨，那才真是脸上无光，对吧？”
周氏这番话，有理有据，有退有进，既给了对方一个体面的台阶下愿意给彩礼和两大件，又清晰地划定了现实底线。
更是巧妙地煽动了赵红霞的独立意识，将她变成了争取自身幸福、对抗父亲不合理要求的最有力武器！这简直是对付赵父那种人的绝妙策略！
王姨听得目瞪口呆，随即脸上露出豁然开朗和无比佩服的神情，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我的老姐姐！您这话真是说到根子上了！在情在理，方方面面都顾到了！又全了面子又顾了里子！还把这道理掰扯得清清楚楚！高！实在是高！”
她激动地转向赵红霞：“红霞，你听听！你周奶奶这话是不是在理？你就这么回去跟你爹说！态度坚决点！你现在可是有铁饭碗的人，腰杆得硬起来！为你自己，也为卫国争一争！”
赵红霞眼中含泪，却重重地点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嗯！周奶奶，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说了！谢谢您！”
她看向张卫国和顾秀兰，目光充满了勇气和决心。
顾秀兰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紧紧抓住周氏的手：“娘！可多亏了您了！可多亏了您了！”她心里清楚，要不是老太太这番透彻的分析和指点，他们家面对这天价彩礼，只有绝望的份。
张卫国看着奶奶，眼中充满了感激、敬佩和如释重负。
他再看向赵红霞时，目光里除了情意，更多了一份共同面对困难的坚定。
躲在里屋的苏晚，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微微上扬。
她只是提供了破局的思路，而奶奶周氏的执行力和话语艺术才是满分。
看来，这门亲事，终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接下来的关键，就看赵红霞如何回去“作战”了。
喜欢穿书开局喜当妈，还好我有空间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穿书开局喜当妈，还好我有空间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