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顶层的空气，在冰河长老的认知里，从未如此诡异过。
那不是冷。
而是“冷”这个概念本身，正在被另一种更高级的法则无效化。
他毕生引以为傲的寒冰之力，在那个男人面前，像是一个结巴试图对一位语言学家阐述语法的奥秘，显得可笑又无力。
“你……你别过来！”
冰河长老的声音已经失去了镇定，他踉跄后退，双手在身前徒劳地挥舞，却连一丝霜花都无法凝聚。
陆羽每靠近一步，他周遭的空间就沉重一分。他体内的真元运转，像是被灌入了水银的齿轮，每一寸转动都艰涩无比。
“患者出现应激性防御姿态，肾上腺素过载，已丧失沟通能力。”
陆羽的脚步声，是地宫里唯一清晰的节拍，不疾不徐。
他手中的解剖刀在指尖灵巧地一旋，刀锋的冷光，比冰河长老的任何仙术都更加刺骨。
“寒叶。”
陆羽没有回头。
“准备进行侵入式病理采样，固定好实验体。”
“啊？我？”
躲在门口的寒叶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血色尽褪。
去固定内门长老？这和主动申请被肢解有什么区别！
“本次操作，将计入你的实习考核评分。”
陆羽的声线毫无波澜。
“你也可以拒绝，处理方案参考《实习生管理条例》第七条。”
第七条：不服从主刀医生现场指令者，即刻转为大体老师（尸体标本），进行低温封存。
寒叶脑中轰然一响，停尸房里那些前辈们冰冷僵硬的“睡姿”浮现眼前。
他打了个哆嗦，瞬间觉得，眼前这位暴怒的内门长老，突然变得有几分亲切了。
“长老，弟子得罪了！”
少年发出一声悲壮的嘶吼，用一种自杀式的决绝姿态，猛地扑了上去，双臂死死箍住了冰河的腰！
“孽障！你敢欺师灭祖！”
冰河长老怒火攻心，正欲催动护体真元将这个叛徒震成血雾，却惊骇地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寒气，竟如开闸泄洪般，朝着寒叶的体内疯狂涌去！
“咦？”
寒叶也懵了。
他发现，在陆羽那诡异气场的笼罩下，他和长老同源的功法，竟产生了闻所未闻的逆流虹吸效应！
“很好，体外循环通路已建立。”
陆羽赞许地颔首。
“保持连接，不要中断能量交换。”
他走到动弹不得的冰河面前，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审视着这具“病体”。
“作为本次疫情的‘零号病人’，你体内的病毒浓度严重超标，需要进行一次彻底的‘灵魂透析’。”
陆羽伸出手，五指修长而稳定，轻轻按在了冰河的眉心。
他身后的【逝者之书】无声翻开。
这一次，不是“聆听”，也不是“重构”。
是——【病理信息·强制归档】！
“不——！吾乃冰神宫长老！吾之神魂受冰神庇佑！你不能……”
冰河的惨叫被一声无形的闷响强行掐断。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丝丝缕缕的幽蓝色光焰，混杂着他破碎的记忆片段和高傲的意志，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至高法则，强行从他每一个毛孔中撕扯、剥离！
那不仅仅是力量。
那是他之所以为“冰河”这个存在的一切！
他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朽坏，乌发如被抽走所有生机，化作一蓬枯草。饱满的皮肤迅速塌陷，紧紧贴在骨骼上，浮现出尸斑般的暗沉。
短短十个呼吸。
那个仙风道骨、威压神都的冰神宫长老，变成了一个瘫软在地、气息奄奄的垂死老朽。
陆羽的手中，则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精纯到极致的幽蓝色能量光球。
“病毒源株，提取完毕。”
陆羽看也没看，随手将这团足以引发一场小型冰河世纪的能量，抛给了还在发懵的寒叶。
“拿着，临床实验的耗材，回收利用。”
寒叶下意识地接住。
那团狂暴的能量在他掌心，温顺得像一只初生的猫崽，瞬间没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气息当场节节暴涨，困扰他数年的瓶颈，如同一层薄纸，被轻易捅破！
少年彻底傻了。
这就……突破了？
他看看地上如同风干尸骸的冰河长老，再看看神情淡漠仿佛只是倒了一杯水的陆羽，他的世界观，被彻底碾碎，然后用一种更疯狂、更扭曲的方式，重新黏合了起来。
在冰神宫，想要获得长老一丝一毫的功力传承，需要经历九死一生的试炼，需要献上永世的忠诚。
而在这里……
只需要帮主刀医生，按住下一个“病人”？
“术后清洁。”
陆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病原体清除了，还有大范围的环境污染需要处理。”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
神都近一成的区域，已被“冬凛咒”的白霜覆盖，陷入一片死寂。
“需要找个专业的清洁工。”
陆羽思忖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
那是他离开皇宫时，从沈琉璃那里“借”来的信物，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一丝精神力注入其中。
“沈女士，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陆羽。”
“康复治疗第二阶段，现在开始。”
“地点：全城。任务：吸收所有非你本人释放的低温能量场。”
皇宫，御膳房。
正在为如何精准控制一碗酸梅汤的冰沙含量而苦恼的沈琉璃，动作猛地一顿。
陆羽的声音，直接在她神魂深处响起。
“吸收……低温能量？”
她茫然地放下手中的青瓷碗，碗中的酸梅汤，刚好凝结出了一层口感完美的细腻冰沙。
她走出御膳房，抬头。
目光穿透了高高的宫墙。
她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片凡俗的城市里，散布着无数令她本能感到厌恶的、驳杂不纯的寒气。
就像一幅完美的雪景图上，被泼上了无数肮脏的墨点。
“清理……”
沈琉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君临天下的极寒意志，以皇宫为中心，君临天下般轰然扩散！
这股意志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绝对秩序。
神都的大街小巷，所有被“冬凛咒”冻结的建筑、街道、乃至尸体表面的冰层，在这股意志扫过的瞬间，纷纷瓦解成最纯粹的寒气流！
亿万道寒气，如百川归海，又如群臣觐见，疯狂地朝着皇宫的方向倒卷而去！
澡堂里，保持着“大鹏展翅”姿势的大爷，突然感觉身上一松，扑通一声摔回了温热的池水里。
“哎哟！哪个龟孙推老子？”
菜市口，鱼贩哆嗦着回过神，发现自己手里硬得能敲死人的冻鱼，又开始活蹦乱跳地甩尾巴了。
“神迹！是神后显灵了！神后显灵了啊！”
无数百姓劫后余生，涕泪横流，纷纷朝着皇宫方向五体投地。
醉仙楼上。
寒叶张大着嘴，看着这改天换地、宛如神话重演的一幕，浑身都在颤抖。
“万……万川归寂……这是只有传说中的冰神才能施展的无上神术！”
他望向陆羽的眼神，已经彻底从恐惧，升华为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崇拜。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竟能将传说中的神明，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清洁工？
陆羽只是瞥了一眼窗外迅速恢复正常的城市。
“消杀完毕，效率尚可。”
他转过身，视线落回地上那摊烂泥似的冰河长老身上。
“先生，这个怎么处置？”钱三搓着手上前，“按照老规矩，扔乱葬岗做肥料？”
“不。”
陆羽摇了摇头。
“违反医疗废物分类处理规定。”
他沉吟了片刻。
“带回大理寺。”
“后院那个冰窖，夏日制冷效能衰退严重，储藏的尸体容易出现非正常腐败。”
“我看他体内的寒气道基还在，修复一下，正好可以当个恒温制冷器。”
“节能环保。”
听到这番话，地上本已昏死过去的冰河长老，眼角流下了两行屈辱的清泪，脑袋一歪，彻底断了气。
可惜，对于陆羽来说，活的还是死的，功能上并无太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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