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承恩殿。
气氛已经从压抑,转为了一种诡异的肃杀。
王振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眼帘低垂,像一尊泥塑的神像,一动不动。
太子李建成坐在床沿,神情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大殿中央,已经搭起了一个小小的戏台。
霓裳羽衣楼的头牌,“赛月奴”,一袭素衣,未施粉黛,却更显楚楚动人。她跪在台前,低眉顺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柔弱模样。
“王公公,民女……民女才疏学浅,这安魂之曲,事关重大,若有半点差池,惊扰了福总管的英灵,那便是万死莫辞了。”赛月奴的声音,柔弱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
她这是在以退为进。
王振睁开了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咱家知道。”他慢悠悠地开口,“所以,咱家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些……能帮你‘入戏’的东西。”
他拍了拍手。
两名小太监,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走了上来。
白布揭开。
托盘里,不是什么乐器,也不是什么香炉。
而是一颗人头!
一颗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人头!
正是那个在葬礼上引起骚乱,然后被陆羽他们抓住的宫女,青竹!
赛月奴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那零点一秒的反应,没有逃过王振的眼睛。
“这个宫女,叫青竹。”王振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是害死福总管的凶手。咱家想着,既然是为福总管唱安魂曲,有凶手的人头在此祭奠,福总管在天有灵,应该会……更高兴一些吧?”
大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太子和郑克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王振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直接!
这是在敲山震虎!
他根本不跟你玩虚的,直接把人头摆在你面前,看你怎么接招!
赛月奴的脸色,终于白了。她强作镇定,声音有些发颤:“公公……公公说的是。有……有此獠的人头在此,福总管定能安息。”
“那就好。”王振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他话锋一转,又道:“对了,咱家还听说,这霓裳羽衣楼的后台,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刚才,咱家派人去搜查的时候,不小心,从地底下,挖出来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又拍了拍手。
这一次,几个大内侍卫,押着十几个神情麻木,眼神呆滞的人,走了进来。
正是地牢里的那些“燃料”!
只不过,此刻的他们,和之前又有些不同。
他们的眼神虽然依旧空洞,但脸上,却挂着一种诡异的,痴傻的笑容。有的人,嘴里还不停地流着口水,喃喃自语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无头的将军在夜里骑马……”
“红色的绣花鞋,会自己走路……”
“别吃那个包子,里面是手指头……”
他们疯了。
被陈皮那添油加醋,混合了陆羽毕生所学的一百零八个恐怖故事,给彻底吓疯了!
看到这些人,赛月奴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完了!
暴露了!
“这些人,疯疯癫癫的,嘴里净说些胡话。”王振看着赛月奴,慢条斯理地说道,
“咱家觉得,他们可能是中了邪。正好,赛月奴姑娘你擅长安魂定魄,不如,就先唱一段,给他们听听,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魂,给叫回来?”
这哪里是请她唱戏!
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这些人是阵法的“燃料”,神智早已被秘药侵蚀,只剩下一具空壳。可现在,这些空壳,被灌满了恐惧和疯狂的“杂质”!
一旦她唱响《离魂曲》,阵法发动的瞬间,吸上来的,将不再是纯净的神魂能量,而是一股足以让阵法瞬间崩溃的,污秽不堪的精神乱流!
到时候,别说撼动龙脉,主阵都会因为反噬而爆炸!而作为施法者的她,绝对是第一个神魂俱灭,死无全尸!
唱,是死。
不唱,也是死!
赛月奴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她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寻找着破局之法。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通传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报——!王公公!殿下!大……大理寺陆仵作,求见!”
王振眉头一挑。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让他进来。”
陆羽和陈皮,一前一后,走进了大殿。
陆羽的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凝重。
他先是对着王振和太子行了一礼,然后目光直直地看向赛月奴,痛心疾首地说道:“赛月奴姑娘!使不得啊!”
赛月奴一愣。
陆羽走到她面前,一脸“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想为福总管安魂。可是,你万万不可用《离魂曲》啊!”
“为何?”赛月奴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此曲,杀气太重!”陆羽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我刚刚验了福总管的尸,发现他老人家,并非死于奇毒,而是死于惊吓!
他心神本就脆弱,你若再唱《离魂曲》这种霸道之曲,非但不能安其魂,反而会惊其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啊!”
他顿了顿,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依我之见,当用至纯至阳之曲,方能化解他心中的怨气。比如……道家的《净天地神咒》,或是佛门的《大悲咒》!”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郑克和太子,张大了嘴巴,看着陆羽一本正经地在那儿普法。
这小子,是要干什么?
他要把这安魂法事,变成道佛两家的论道大会吗?
王振那双老眼里,却是精光爆射。他看着陆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明白了。
陆羽这是在递梯子!
他不是在胡闹,他是在给赛月奴,指一条“活路”!
同时,也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赛月奴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瞬间就明白了陆羽的意图。
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王振连连磕头。
“陆先生说的是!是民女……是民女想错了!《离魂曲》确实不妥!请公公恕罪,请殿下恕罪!”
她一边磕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陆羽。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一切,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选择。
王振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突然笑了。
他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一个想借刀杀人的戏子。
一个想借运谋反的奸佞。
还有一个,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想在东宫开一场水陆道场的……怪物仵作。
好!
好一出大戏!
他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袖子,声音传遍大殿。
“既然陆仵作都这么说了,那就依你。”
他看向赛月奴,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净天地神咒》也好,《大悲咒》也罢,你,随便选一个。”
“今天,这戏台,咱家给你搭了。”
“这观众,咱家也给你请了。”
他指了指那些疯疯癫癫的“燃料”,又指了指托盘里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你,就给咱家,好好地唱。”
“唱得好了,有赏。”
“唱得不好……”
王振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咱家,亲自送你上路,去跟福总管,当面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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