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金灯还在燃烧,焰光透过指缝,在石面上投下五道细长的影。符衍未动,双掌依旧合拢,但气息已沉入丹田。那光痕不再只是映照,而是成了他体内气机流转的节律——一明一暗,如呼吸吐纳,与眉心符纹的明灭隐隐相合。
他缓缓松开手,金灯悬于膝前,焰火微晃,却不熄。拂尘轻抬,尘丝扫过心脉,穿心锁应感微震,一道剑意自识海深处浮起,未躁,未乱,如溪流绕石,顺着太极轨迹缓缓下沉。
两股外力,一刚一厉,一肃一稳,原本互不相扰,却也未真正交融。此刻在通天箓的共鸣下,竟开始随他心神起伏,如潮汐应月。
他闭目。
识海中,太极虚影浮现,非由外入,而是自心而生。阴阳双鱼缓缓轮转,不疾不徐,如天地初开时的律动。他不再引气,也不强控,只将神意沉入那轮转之中,如舟随流,不动而行。
片刻后,他睁眼。
指尖轻点膝前虚空,一道无形符纹自通天箓溢出,如墨入水,缓缓扩散。这不是画符,而是“引”。引天地之气,引体内之机,引阴阳之序。
空中微光一闪,一缕阴气自地脉升腾,灰白如雾,沉而不散;同时,一缕阳气自天穹垂落,炽白如丝,动而不息。两气初临,尚未交汇,便已互斥——阴气欲压,阳气欲冲,符纹未成,已现裂痕。
他不动。
第二指再点,依旧不求成形,只以指为引,划出一道弧线。弧线不闭,却暗合太极回环之理。阳气受引,绕阴而行;阴气得承,不复下沉。两气开始随他指势流转,如双蛇盘绕,虽未相融,却已同轨。
第三次,他以眉心符纹为枢,神意微动。
通天箓震颤,一道灰白虚影自掌心浮现——正是那未成之符印。轮廓模糊,边缘颤动,阴阳二气在其内激烈碰撞,似要成形,又似将溃。
就在此时,体内异动骤起。
庆云灯焰忽跳,一道金光自心神直冲识海,如律令加身,欲定阴阳之序;与此同时,穿心锁内剑意微鸣,锋锐之气破体欲出,竟要斩断杂乱气机。两件灵宝皆为护持,此刻却因符印未成、气机不稳,反生干涉。
符印虚影剧烈震颤,眼看将散。
他不退,不避,反而将眉心符纹猛然一凝,释放一丝混沌灵根本源——非为压制,而是点燃。
那源力如引信,瞬间引爆阴阳冲突。阳气暴涨,化作烈火之势欲炸;阴气反吸,凝成漩涡之态欲吞。两股力量在符印核心对撞,狂暴如雷。
但他早有准备。
以心神为轴,以太极意为轮,强行扭转气机走向。非压阳,非抑阴,而是“转”——让阳推阴,阴承阳,如磨盘相推,徐徐不息。那暴烈之势被引向轮转,竟在崩裂边缘,反被压缩、凝实。
灰白符印虚影一颤,边缘清晰半瞬,随即沉入他掌心,如烙印入肉,隐没不见。
他呼吸微滞,额角渗出一缕冷汗,随即被拂尘尘丝轻轻扫落。
体内气机尚未平复,庆云灯焰仍带律压,穿心锁剑意未完全归敛。他未急于再试,只将双掌覆于膝上,引太极之意缓缓温养丹田,将那刚凝的符印沉入深处,如种入土。
时间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云台微风再起,拂尘轻晃。他神识微放,如尘丝扫过四方,确认闭关未被打断。金灯依旧悬浮,焰光柔和;穿心锁沉于心脉,黑链静伏。
一切如常。
可就在他准备再度凝神时,通天箓忽然轻鸣一声,极细微,却让他眸光一凝。
箓上暗金纹路微闪,似有感应。他立刻敛息,封住体内波动,将符印彻底沉入丹田,太极之意如水覆沙,层层掩埋。
风停了。
但一句低语,却顺着山气渗入耳中,如锈铁刮石,刺而不响:
“太极?不过蝼蚁之道。”
语落即散,不留痕迹,仿佛只是风过岩隙的回响。
他未睁眼,拂尘却已横于膝上,尘丝绷直,如剑出鞘。
那话不是冲他而来,至少表面如此。可他知道,能窥到他闭关凝符之人,绝非寻常。
血海冥河。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掠过,未留痕迹,却如黑水漫过石面,无声浸染。
他不动声色,只将左手轻抚拂尘柄,右手缓缓结印,引太极之意再度流转。这一次,不为凝符,只为稳局——外有窥视,内有未稳之印,此刻最忌躁动。
他想起老子讲道时的那句话:“符道即天道,急则易折。”
于是他沉得更深。
呼吸渐缓,心跳渐微,连眉心符纹的明灭都慢了下来,如月下古井,不起波澜。通天箓安静伏于背后,金灯焰光微敛,穿心锁黑链盘绕如眠。
整座云台,仿佛又回到了无人之境。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瞬的天地感应,已被某些存在捕捉。那低语不是挑衅,是试探——试探他是否真能驾驭太极,试探他是否值得被记名。
他不回应。
只将右手食指缓缓抬起,在膝前虚空中,再次划出一道弧线。
不为成符,只为记道。
弧线落定,空中似有余痕,极淡,转瞬即逝。但通天箓却微微一震,仿佛录下了这一笔。
他闭目。
识海中,太极轮转如常。可这一次,轮转之中,多了一丝滞涩——不是来自外力,而是来自他自身。
那刚凝的符印,在丹田深处微微发烫,如未冷的铁。它不是完整的,甚至算不上一道真正的符印,只是阴阳二气在暴烈冲突中被强行压缩的残痕。但它存在过,成过一瞬。
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此刻就能画出通天符箓,也不需要立刻证明什么。他只是在走自己的路——从听符,到写符,再到化符为道。
路还长。
拂尘静静横着,尘丝上沾了一点灰,不知是石粉,还是刚才那一瞬气机暴乱时逸出的符灰。
他抬起手,轻轻一弹。
灰落,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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