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苦笑一声,擦着眼泪站起来:“您说的是什么粮食?反正我在潼关县这么长时间,可从来没见过什么赈灾粮。”
“这大雪从去年九月中旬就一直下个不停,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又道:“您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去年十月中旬的时候,倒有官差来说要发赈灾粮。”
“我们一个个是盼了又盼,高兴的不得了。”
“谁知到了最后,每家每户就发了一袋米而已。”
“那米还是陈米,不少都生了霉,统共还没2斤。”
“当时我们就要去找官府要个公道,可官差却说那就是朝廷拨的粮,要是谁敢多说一句,不仅不给粮,还要把人抓去坐牢!”
好几万石粮食到了陕西,最后却是一家一户不到2斤的陈粮?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
宋明远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动动脚趾头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几万石粮食啊!
那可是大几万石粮食!
若这些赈灾粮真的拨到陕西,至少能救数万人的性命。
可现在老百姓竟连肚子都填不饱!
这粮食到底是被谁贪了?
谁又是最后的受益者?
宋明远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深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若是让老百姓知道,到了这般境地,朝廷之中还有官员中饱私囊,只会万念俱灰,觉得看不到半点希望。
当即。
宋明远就放缓语气道:“你先等一等,既然你家中还有孩子,那就带一些干粮回去给孩子。”
“没道理只养活那刚出生的幼儿,其余孩子却不管不顾。”
那汉子听到这话,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是一声又一声地道谢,千恩万谢地走了。
宋明远不知是方才喝过一碗羊肉汤的缘故,还是被这汉子的话惊到的缘故,顿时胃口全无。
他对吉祥、如意道:“咱们出去转一转吧。”
“二爷,这时候出去吗?”吉祥皱了皱眉,有些担心道,“这外头天都黑了,又冷,到处都是流民,这地方不太平,不如明早再出去?”
宋明远却摇摇头:“不用,我就在附近看看,很快就回来。”
主子要出去逛逛,吉祥和如意自然连忙跟上。
他们三人很快走进了风雪之中。
街上,比方才更黑了。
零零散散有孩童提着花灯在街上走过,可亮着的花灯没几盏,大多是用破纸糊的。
这花灯,风一吹就晃晃悠悠,像是随时会熄灭似的。
宋明远深知章首辅不会轻易罢休,想着自己又是初来乍到,不敢走远。
可他刚走没几步,就隐约听到有老妇人的哭声。
他借着烛光朝屋内扫去,只见一个老妇人正抱着没了气息的孩子。
这孩子身上只盖了一床薄薄的被子。
那老妇人却还在不停给孩子掖着被角,嚎啕大哭:“阿宝,阿宝,你醒醒好不好?”
“你再看阿奶一眼好不好?”
“你醒了,阿奶就给你买汤圆吃,买你最喜欢吃的黑芝麻汤圆……”
宋明远的心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在大周,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
小孩年纪小、身体弱,若真有事,最先出事的便是孩子。
他别过脸,没有说话。
他深知老妇人怀里的孩子,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宋明远也好。
还是吉祥和如意也好。
谁都没有接话。
他们转身默默朝前走去。
可放眼望去,他们看到的全是饿殍和流民。
有的蜷缩在墙角。
有的瑟缩在雪地里,连动都动不。
偶尔有几家开门的铺子,也都是冷冷清清的,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时而长长叹气,眼神空洞。
吉祥见状,忍不住道:“想来咱们方才去的那条街,是潼关县最热闹的地方了。”
“这地方地灾情,怎会如此严重?”
“官府的人,都是做什么地!”
“这陕北一带的灾情,只怕比官员上报的更加严重。”宋明远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道,“如今不过正月而已,天气暖和,只怕还要再等上数月!这数月的时间里,不知还要有多少人死于饥寒呐。”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他眼见着时候不早,便抬脚朝客栈方向走去。
谁知刚走进大堂,就看到几个穿着官服的人站在那里。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与方才那些流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满是横肉地脸上带着笑,一看到宋明远走过来,就拱手上前道:“这位可是从京城来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宋明远宋大人?我是西安府同知李茂才,特来潼关县接你呢!”
西安府同知。
这可是从五品的官职。
远比宋明远这七品官职高不少。
宋明远似乎并不意外李茂才会大老远来接自己,更不意外自己刚到陕西境地就被李茂才知道。
这等事,他动动脚趾头就能知道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宋明远心里是止不住地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笑道:“原来是李同知!”
“您太客气了。”
“我原本想着今日在潼关县稍作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前去西安府!”
“倒是劳烦您特意跑一趟。”
他这话说的十分客气。
李茂才今日是奉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郭雄伟之命前来的。
早在先前,郭雄伟就与他再三强调——
宋明远不仅是定西侯府次子、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更是小小年纪便不容小觑。
要他务必小心再小心。
李茂才来之前,心里是小心翼翼、忐忑不已。
可如今他见宋明远不过是个少年郎,还是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郎,对自己又客客气气,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不少。
“宋大人客气了。”
“你是奉了圣旨前来陕西赈灾的,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接你。”
“不如咱们这就即刻动身前往西安府?”
“我已命人准备好了酒席,也好为你接风。”
宋明远早在半路上就听说,因西安带灾情严重,西安府知府早已被张首辅罢了官。
至于这人到底是替罪羔羊。
还是章首辅真心为西安一带的灾民着想。
亦或者是章首辅该给永康帝和天下一个百姓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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