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侧,坤宁宫。
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几乎凝固在空气里。
“废物!一群废物!”
洪武皇帝朱元璋,暴怒地咆哮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狮子。
只见他双目如血,一脚踹翻了跪在龙榻前瑟瑟发抖的太医令。
紫檀药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名贵的药材滚落一地。
“你们给咱妹子灌了多少苦水?嗯?!” 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
手指着地上抖如筛糠的太医们:“说什么沉疴难起,说什么药石罔效!”
“咱看你们就是一群只会吃干饭的猪猡!庸医!庸医!都该拉出去砍了!诛你们九族!”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凤阳口音。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早已跪倒一片,额头死死抵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大气不敢出。
“重八…”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游丝的声音,艰难地黄帐幔后传来。
朱元璋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滔天的怒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掐住,瞬间凝固。
他猛地转身,几步抢到龙榻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俯下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帐幔缝隙里露出的那张脸。
那曾经温润慈和的脸庞,如今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灰败,没有一丝血色。
只有那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胸膛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马皇后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浑浊的目光费力地聚焦在丈夫那张因暴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
她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却终究无力。
“莫…莫要迁怒…他们…” 她的声音微弱断续,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如同冬日里最后一丝暖阳,“生死…有命…强求…不得…莫…莫再牵连…无辜…”
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的力气。
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在锦被下痛苦地弓起。
朱元璋脸上的暴戾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巨大的痛楚和无助取代。
他慌忙伸手,想替妻子抚背,动作却笨拙得像个孩子。
那只在战场上挥舞千军万马、沾满鲜血的粗糙大手。
此刻却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轻轻落在妻子瘦削的肩头。
“妹子…妹子…” 他嘶哑地低唤,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帝王煞气。
只剩一个看着挚爱生命流逝而束手无策的绝望男人:
“你莫说话…省点力气…咱…咱一定找人治好你!一定!”
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
对着殿外咆哮,声音穿透宫墙:“来人!拟旨!发皇榜!给咱贴遍应天府!”
“贴遍天下各府州县!悬赏!黄金万两!封侯!只要能治好皇后!咱什么都给!快——!”
那嘶吼声在森严的宫阙间回荡,带着一个帝王撕心裂肺的祈求。
皇榜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应天府。
黄纸黑字,盖着鲜红刺目的皇帝大印,就那么明晃晃贴在承天门下。
烫得所有人心惊肉跳:皇后娘娘病笃,沉疴难起,举国征召良医。
治得好,黄金万两,封侯拜相;治不好……后面没明说。
但那透纸而出的煞气,比明说更瘆人。
人群嗡嗡响着,围得水泄不通,却没人敢真的上前一步。
黄金万两?封侯拜相?听着就烫手!谁不知道洪武爷的脾气?
皇后娘娘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揭榜的人九族怕都要跟着下去伺候。
诱惑巨大得让人头晕目眩,但那皇榜上透纸而出的煞气和“治不好”后面未尽的恐怖。
却让所有人望而却步,只敢远远看着,议论纷纷。
人群边缘,一个穿着半旧洗得发白青衫的年轻人,安静地站着。
他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目光扫过那鲜红的皇帝大印,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等的就是今日。” 他低声自语,不再犹豫。
人群像被刀劈开的水浪,呼啦一下裂开条道。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年轻人,歪歪斜斜地挤了进来。
他个头不算矮,但总缩着脖子、耸着肩。透着一股子市井里滚出来的惫懒和精怪。
头发有点乱糟糟的,脸上挂着那种混不吝的笑,眼睛贼亮,滴溜溜地扫过那皇榜上的字。
又扫过周围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最后定格在皇榜右下角那个大红印上。
分开人群,在无数道惊愕、怜悯、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到皇榜前。
“嗤啦——”
干脆利落,黄纸入手。动作沉稳,没有丝毫犹豫。周围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疯子!这人不要命了!”
“哪来的愣头青?找死别拉上我们啊!”
“看他那穷酸样,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揭榜的年轻人名叫陈兴,是不久前穿越来的一名医学生。
大明初定,百姓的生活并不好过,他想过上好日子。
在朱元璋的重农抑商下,要像前世网文里,凭借现代知识富甲一方是不可能了,古人也不是傻子。
虽然穿越时压缩了筋骨皮肉,大大提升了力量和肌肉密度,但总不能去表演胸口碎大石吧。
思前想后,陈兴先凭借中医知识在大明勉强糊个口,毕竟百姓不富裕,能看得起病的不多。
静待不久后马皇后病重的契机。这救命之恩应该可以让他舒舒服服的过完一生了。
话接上文,陈兴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把那张沉甸甸的黄纸宝贝似的往怀里一揣,还用力拍了拍。
他扭过头,对着旁边一个呆若木鸡的老头挤挤眼:
“老头儿,瞧见没?富贵险中求!等老子发达了,回来请你吃烧鹅!”
说完,也不管那老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他缩着脖子,在无数道看疯子、看死人的目光聚焦下。
跟着早已闻讯赶来的、脸色铁青的锦衣卫小旗,一步三晃地朝着那巍峨森严、仿佛巨兽蛰伏的皇城走去。
背影混不吝,步子还有点虚飘,像喝高了,又像是踩在云端。
锦衣卫很快将他“请”进了宫。穿过一道道比鬼门关还森严的宫门,空气里的药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压在鼻端。
太监宫女们走路踮着脚尖,脸绷得比城墙砖还紧,连大气都不敢喘。
引路的锦衣卫小旗更是浑身僵直,眼神锐利如刀,时不时刮陈兴一下。
仿佛在掂量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够不够格祭刀。
陈兴心里那点强撑的混不吝劲儿,被这无处不在的皇家威压挤得缩了水。
他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脖颈子凉飕飕的,好像真有把无形的鬼头刀悬在那儿。
坤宁宫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朱元璋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依旧坐在床沿,握着马皇后的手。
但那股狂暴的戾气似乎被强行压抑下去,只剩下一种死寂的、令人心悸的沉重。
他抬眼看向被带进来的陈兴,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仿佛要将陈兴从里到外剥开。
“你…能治?”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
陈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深深一揖,姿态不卑不亢:
“草民陈兴,略通岐黄。能否治,需先望闻问切。”
朱元璋血红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对陈兴的镇定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信任。
他微微侧身,让开了床前的位置。
那只搭在腰间佩刀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铜扣,无声的威胁弥漫开来。
“仔细看。若有半分虚言…” 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冰冷的杀意比任何语言都清晰。
陈兴上前几步,靠近龙榻。浓烈的药味和衰败气息扑面而来。
他屏息凝神,仔细观察马皇后的面色、唇色、呼吸状态,又请旨轻轻搭上那枯瘦如柴的手腕。
指下脉象沉细欲绝,数而无力。他眉头微蹙,又低声询问了旁边战战兢兢的太医关于病程、症状、用药等细节。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落针可闻。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实质,死死盯在陈兴身上。
良久,陈兴收回手,面色凝重地退后一步。没想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越多。
史书不是说从发病到去世仅仅十天吗,这脉象根本就是沉疴旧疾。
该死的御医,怕担责任不敢用重药,硬生生将病拖到现在爆发。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高危职业,伺候的还是朱屠户。
“如何?”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希冀。
陈兴抬起头,收复心神,这混不吝的性格也是让陈兴有超出常人的冷静。
目光坦然地迎向朱元璋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声音清晰:
“回陛下,皇后娘娘所患,乃肺痨重症,邪毒深伏,耗伤肺阴,损及脾肾。积年累月,凤体…已然油尽灯枯。”
喜欢大明医途:从洪武开始长生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大明医途:从洪武开始长生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