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着陆的颠簸将陈默从浅眠中惊醒,机舱内响起广播,乘客们开始窸窸窣窣地收拾行李。他揉了揉眉心,为期一周的紧凑出差榨干了他的精力,此刻只想立刻瘫倒在家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最好还能搂着妻子林薇温软的身子,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睡他个天昏地暗。
走出闸口,潮湿闷热的城市夜风扑面而来,驱散了最后一丝空调带来的清凉。陈默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此刻无比思念的地址。
车子汇入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飞速掠过,映得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未读消息。出差这一周,和林薇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下午,她简短地回了个“嗯,知道了”,之后再无音讯。这不太像她,往常他出差,她总会絮絮叨叨地发些家里琐事,晚上也必有一通视频电话。
或许是她妹妹林莉又来家里借住了?陈默猜测着。那个不省心的小姨子,三个月前和男友闹分手,哭哭啼啼地拖着行李箱就投奔了过来,这一住就是小半年,丝毫没有要搬走的意思。林薇性格软,又是姐姐,自然多方包容,倒是他这做姐夫的,总觉得家里多了个外人,诸多不便。尤其是林莉那丫头,性格外向泼辣,穿着打扮又大胆,有时在家穿着清凉地晃来晃去,让他颇觉尴尬,提醒过林薇几次,妻子也只是无奈笑笑,说妹妹失恋心情不好,让他多担待。
想到回家可能要面对小姨子,陈默心底那点归家的迫切感淡了些,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出租车停在熟悉的小区门口。陈默拖着行李箱上楼,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门开的瞬间,一股极其霸道浓烈的辛辣香气猛地冲入鼻腔,呛得他毫无防备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阿嚏!阿嚏!”
这味道……是川菜?而且是重麻重辣的那种。
陈默愣在玄关,怀疑自己开错了门。
家里灯火通明,电视开着,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餐厅的桌子上,赫然摆着好几盘红彤彤的菜肴,辣椒和花椒几乎铺满了盘面,看得人舌根发麻。
这简直像是进了某家火爆的川菜馆子。
可林薇……她胃不好,吃稍微刺激点的东西就会不舒服,平时家里饮食都以清淡养胃为主。她自己更是不擅厨艺,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几个家常小炒和煲汤,何时能做出这么一桌光是看着就让人冒汗的“硬菜”了?
“老公?你回来啦!”
一个身影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着最后一盆水煮鱼走出来,正是林薇。
她脸上带着笑,额角有些汗湿,几缕头发黏在脸颊边。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想接过陈默手里的行李箱。
陈默下意识地避开她的手,目光仍带着惊疑不定地扫过那桌菜:“薇薇,这是……你做的?”
“对呀,给你接风嘛!”林薇笑得眼睛弯弯,推着他往餐厅走,“快去洗手,尝尝我的手艺!保证比你出差吃的外卖强!”
陈默被她推着,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浓。
林薇平时说话轻声细语,很少会用这种近乎欢脱的语气。而且,她称呼他“老公”的频率并不高,更多时候是直接叫“陈默”或者略带嗔怪的“喂”。
他狐疑地打量着她。确实是林薇没错,及肩的柔软黑发,白皙的皮肤,温柔的五官。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眼神?对,她的眼神似乎比平时亮了许多,顾盼间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活力和大胆。
“姐,你差不多行了吧,想把姐夫腌成腊肉啊?这辣椒也放得太离谱了!”一个声音从客厅沙发传来,带着明显的抱怨和不满。
陈默这才注意到窝在沙发里的林莉。她穿着丝质睡裙,翘着二郎腿,正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眼神在那桌菜上瞟过,嫌弃地皱紧了鼻子。
这才对味了。这挑剔、直白的说话方式,是林莉没错。
“你懂什么,你姐夫出差辛苦,吃点辣的出出汗,祛湿解乏!”林薇头也不回地怼了一句,手脚麻利地盛好三碗米饭。
陈默再次愣住。林薇和林莉这对姐妹,关系有些微妙。林薇是包容的姐姐,林莉是被宠坏的妹妹,姐姐很少会这样直接反驳妹妹,更别提用这种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
而且,林薇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了?
“薇薇,你胃不好,能吃这些?”陈默被按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红得吓人的麻婆豆腐,感觉自己的胃已经开始隐隐抽搐。
“没事儿!偶尔吃一次嘛!快尝尝这个毛血旺,我特意多加了大肠和午餐肉!”林薇热情地给他夹菜,红亮的油汤差点滴到他衬衫上。
陈默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红色菜肴,又看看对面吃得鼻尖冒汗、嘴唇红肿却一副酣畅淋漓模样的妻子,再瞥一眼旁边小口扒着白饭、满脸写着“毒药勿近”的小姨子,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这接风宴,处处透着诡异。
他勉强夹起一块沾满花椒粉的鸡肉,放入口中。瞬间,爆炸般的麻辣味直冲天灵盖,舌头彻底失去知觉,眼泪差点被逼出来。
“怎么样?味道正不正宗?”林薇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亮得惊人。
“……嗯,挺……挺辣的。”陈默灌了一大口冰水,含糊道。他实在说不出“好吃”两个字,这味道猛烈得近乎粗暴,完全不是他熟悉的、妻子那种温和的手艺。
“我就说嘛!”林薇得意地一扬下巴,继续大快朵颐。
陈默食不知味地吃着白饭,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眼前的林薇,陌生的语气,陌生的神态,陌生的饮食习惯,甚至……陌生的厨艺?
他抬眼仔细看向妻子,试图找出更多蛛丝马迹。
目光掠过她拿着筷子的左手手腕时,陈默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空荡荡的。
那里空荡荡的。
林薇左手手腕上,常年戴着的那只她外婆传下来的、水头很足、她无比珍视的淡绿色玉镯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上一圈极浅极浅的压痕,若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薇薇,你的镯子呢?”陈默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问。
“镯子?”林薇正夹起一片沾满辣椒的肉片,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是错觉的慌乱,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哦,那个啊……前两天不小心磕了一下,有点松了,我就收起来了,怕真碰坏了。”
她回答得很快,几乎像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眼神却飘忽着,不太敢直视陈默。
“是吗?磕得严重吗?”陈默追问,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了。那镯子林薇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平时洗手做家务都小心翼翼,怎么可能轻易磕到?就算真磕到了,以她的性子,也肯定是第一时间拉着自己商量去哪里修复,绝不会就这么默默收起来。
“不严重不严重,就一点点。”林薇摆摆手,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水煮鱼片,“快吃快吃,凉了就腥了。”
陈默低下头,看着碗里那片浸润在红油里的鱼片,胃里一阵翻腾。
这顿饭,他吃得如鲠在喉。
餐桌上,主要是“林薇”在说话,兴致勃勃地讲着她这几天看的综艺、网上看到的笑话,语气活泼,甚至带着点咋咋呼呼。而真正的开心果林莉,却异常沉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偶尔抬头看看姐姐,又看看姐夫,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委屈?
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某种荒谬绝伦、匪夷所思的猜测,如同藤蔓般悄悄爬上心头,让他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他强行压下这个可怕的念头,告诉自己可能是太累了,产生了错觉。
对,一定是出差太累,神经敏感了。
好不容易熬到这顿堪称“酷刑”的接风宴结束,“林薇”哼着歌,手脚利落地开始收拾碗筷,那勤快劲儿也让陈默感到陌生。林薇做事细致但慢条斯理,绝不是这种风风火火的风格。
“姐夫,出差累了吧?喝点茶吗?”一直沉默的林莉突然站起身,走向茶几。
陈默下意识点头:“好,谢谢。”
他习惯性地补充了一句:“就用我那个紫砂杯,放七八粒枸杞就行,今天有点吃撑了,消消食。”
那是他多年的习惯,林薇一直记得。
林莉的脚步停住了,背影似乎僵了一下。
正在收拾餐桌的“林薇”却立刻转过头,笑容灿烂:“哎呀你看我,都忘了!老公你等着,我给你泡!”
说着,她放下抹布,洗了手,快步走到茶几旁,熟练地找出陈默的紫砂杯,打开枸杞罐子,数了七八粒进去,然后拿起热水壶冲泡起来。整个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林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看着姐姐忙碌,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
“林薇”端着茶杯走过来,递给陈默,语气带着一丝娇嗔:“喏,你的养生茶。真是的,一出差就作息不规律,回来可得好好给你调理调理。”
陈默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但他心里却一阵发冷。
他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妻子”,又瞥了一眼旁边神情黯淡、欲言又止的“小姨子”。
那个可怕的猜测,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并且越来越清晰。
他猛地喝了一口枸杞茶,水温恰到好处,枸杞的数量也分毫不差。
但这恰到好处,此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锁住“林薇”的脸,试图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熟悉的、属于他妻子的温柔内向的影子。
然而没有。
只有一种陌生的、跳脱的、甚至带着点刻意讨好和卖弄的风情。
晚餐时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诡异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客厅里,电视综艺的声音还在吵闹地响着,主持人夸张地大笑。
但陈默却觉得,整个家安静得可怕。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平静。
他握着温热的紫砂杯,指尖却一片冰凉。
今晚,这个他熟悉无比的家,和他同床共枕五年的妻子,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浓雾,变得无比陌生。
而这一切令人不安的变化,似乎都从那一桌诡异的、红得刺眼的川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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