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内外三百年

阳光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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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雷霆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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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青萍

第二章 雷霆惊蛰(上)

夜色褪去了最后一抹沉黑,天际泛出一种浑浊的鱼肚白。雨彻底停了,但湿冷的寒气却仿佛钻入了骨髓。柳树林里的流民们陆续醒来,活动着僵硬麻木的肢体,发出压抑的呻吟和咳嗽声。

李善业是被腹中剧烈的绞痛唤醒的。那半个糠菜团子并未带来多少慰藉,反而勾起了更汹涌的饥饿感。他挣扎着爬起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都在微微晃动。他必须进城,必须找到那个传说中施粥的地方,否则,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官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和他一样的流民,扶老携幼,衣衫褴褛,脸上刻着同样的麻木与绝望。也有一些行色匆匆的商旅,押着驮满货物的牲口,脸上带着警惕;偶尔有骑兵小队驰过,马蹄溅起泥浆,引得流民们慌忙躲避,那冰冷的铁甲和森然的兵刃,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

越是靠近晋阳城,这种肃杀的气氛就越是明显。城墙高达数丈,女墙后旌旗招展,守城兵士的数量似乎比寻常多了不少,盔甲鲜明,持槊按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城下往来的人群。城门洞开,但盘查异常严格,进城的速度很慢。

李善业混在流民队伍里,慢慢向前挪动。他听到前面有人在低声议论。

“瞧见没?今天这阵势,不对劲啊……”

“可不是嘛,听说昨晚城里兵马调动了一夜……”

“莫不是真要……那啥了?”

“嘘!找死啊!快闭嘴!”

李善业的心又沉了沉。昨夜林中那汉子的话语,连同他自己那些大逆不道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他抬头,望向那黑洞洞的城门,仿佛那是一只巨兽张开的口,不知会吞噬什么,又会吐出什么。

终于轮到他。一个满脸横肉的守门卒上下打量着他,用刀鞘戳了戳他干瘪的胸膛,粗声粗气地问:“哪儿来的?进城作甚?”

“军爷……小老儿从扶风来,投亲……不,是逃难来的,听说城里有施粥……”李善业佝偻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卑微而无害。

那卒卒皱了皱眉,似乎嫌他一身腌臜,挥了挥手:“快滚快滚!别挡着道!记住,进城安分点,眼下可是非常时期!”

李善业连声称是,低着头,快步穿过了阴冷高大的门洞。就在踏入城内的一瞬间,他感到脚下踩着的平整青石板路,与城外的泥泞恍如两个世界。然而,城内的空气,却似乎比城外更加凝滞、紧张。

同一时刻,留守府邸,密室。

炭火在精制的铜兽炉中静静燃烧,驱散着秋雨的寒湿,却也给这间密闭的屋子增添了几分闷热。室内只有三人:李渊、李世民,以及晋阳令刘文静。

刘文静年约四十,面容清癯,三绺长须,眼神灵动中透着精明干练。他此刻正指着铺在矮榻上的舆图,声音低沉而清晰:

“唐公,二公子,一切已安排就绪。王威、高君雅二人,虽为副留守,名义上协理军务,但实际能调动的兵力有限。他们麾下心腹,多已被我们的人暗中监视。根据可靠线报,此二人对唐公疑心日重,已多次秘密派人向江都传递消息,只是道路阻隔,尚未抵达。他们很可能也在谋划,欲先发制人,借口讨贼,控制晋阳。”

李渊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他们的借口?”

“刘武周。”李世民接口道,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近日有流言,说刘武周勾结突厥,欲南下寇掠晋阳。王、高二人,完全可以借此为由,请父亲大人升堂议事,于厅堂之上,以‘勾结外敌、贻误军机’为名,突发难控制父亲,进而夺取兵权。”

“哦?”李渊眼中寒光一闪,“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

刘文静躬身道:“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后日清晨,唐公可依惯例于留守府大堂召集文武,商议应对刘武周及赈济流民事宜。届时,王、高二人必到。我们可预先伏下刀斧手……”他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只需唐公掷杯为号。”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李渊的目光从舆图上移开,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但浓厚的乌云依旧低垂,预示着可能还有风雨。这是一步险棋,更是决定性的一步。杀了王威、高君雅,就等于彻底撕破了与江都朝廷最后的脸面,再无转圜余地。

“伏兵之人,须绝对可靠。”李渊缓缓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父亲放心,”李世民语气斩钉截铁,“人选皆由儿臣与刘先生亲自挑选,皆是忠于我李氏、久经沙场的悍卒死士。领队者,刘弘基、长孙顺德,皆可托付性命。”

李渊点了点头。刘弘基和长孙顺德都是因避祸或遭贬黜而投奔他的骁将,与隋室早有芥蒂,忠诚度毋庸置疑。

“裴寂那边如何?”李渊又问。

刘文静微微一笑:“裴监已做好准备。只待王、高伏诛,他便立刻开放晋阳宫府库,取出甲胄兵仗、钱帛粮秣,以资军用。并会联络晋阳宫内官,统一口径,确保事成之后,舆论导向有利于唐公。”

李渊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养神,又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世民和刘文静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不知过了多久,李渊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绝。他伸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只空茶盏,摩挲着冰凉的盏壁,沉声道:

“就如二位所议。后日清晨,依计行事!”

晋阳城内,流民聚集的南市。

李善业终于找到了施粥的棚子。那是在一座废弃的庙宇前,排着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黍米熬煮后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汗臭、霉味和绝望的气息。

他排了将近两个时辰,双腿几乎失去知觉,才终于挪到了棚前。一个面无表情的仆役舀了一大勺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粥水,倒进他伸出的一只破碗里。粥很烫,但他几乎感觉不到,贪婪地凑到嘴边,顾不得烫嘴,哧溜哧溜地吸吮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住了那噬人的饥饿感,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微与可怜。

他蹲在庙宇的墙角,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只破碗,将最后几粒米舔舐干净。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

马蹄声急促,一队约二十人的骑兵,簇拥着一位身着高级武将官服、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疾驰而过,直奔城北的留守府方向而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响声,溅起零星的水花。

“那是……王副留守?”旁边有认得的人低声惊呼。

“看样子是从军营回来的,脸色这么难看……”

“怕是要出事啊……”

流民们窃窃私语,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在这乱世,任何一点权力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波及他们这些最底层的蝼蚁。

李善业默默地看着那队骑兵远去的方向,心中那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想起昨夜林中汉子的话,想起进城时森严的盘查,想起刚才那武将阴鸷的脸色。这晋阳城,就像一座巨大的火药桶,而那点燃引信的火星,似乎已经嗤嗤作响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城内虽有粥棚,但夜间宵禁严厉,流民不得在街市停留。他必须找个能容身的地方。他沿着肮脏的巷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绕到了靠近留守府后街的区域。这里相对僻静,高墙大院,多是官宦人家的宅邸。

在一处僻静的巷口,他看到一个更破败的窝棚,似乎是以前乞丐搭建的,如今空着。他犹豫了一下,钻了进去。窝棚很小,勉强能遮风,里面堆着些烂草,散发着一股霉味。但比起露宿野外,已是天堂。

他蜷缩在草堆里,疲惫和虚弱如潮水般涌来。外面的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乌云重新汇聚,似乎另一场秋雨即将来临。他听着自己肚子里因为那点稀粥而重新开始咕咕作响的声音,听着远处街市隐约传来的、即将实行宵禁的净街鼓声,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孤独感将他紧紧包裹。

圣贤书里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他如今,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这滚滚红尘,这滔滔乱世,他的出路究竟在哪里?难道就这样像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里吗?

就在他昏昏沉沉,即将被睡意和饥饿征服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他敏锐的耳中。那脚步声不是寻常百姓的散乱,也不是更夫那种慵懒,而是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训练有素的节奏感。

他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悄悄将窝棚的草帘拨开一条细缝,向外望去。

巷子很暗,只有远处高墙上气死风灯投来的微弱光芒。借着这光,他看到一队大约三十人左右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沿着墙根快速移动。这些人全都穿着深色的劲装,没有打火把,脸上似乎也蒙着布,看不清面容。但他们手中持着的,分明是出鞘的横刀!刀身在微光下偶尔反射出一丝冰冷的寒芒。他们行动迅捷如狸猫,纪律严明,彼此之间靠着手势交流,径直朝着……留守府后园一处偏僻侧门的方向而去!

李善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膛!

刀斧手!真的是刀斧手!

昨夜林中汉子的话语,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唐国公……怕是要反了!”

这不是流言,这是正在发生的事实!这些潜入留守府的刀斧手,就是明证!王威、高君雅……他们的命运,恐怕就在旦夕之间!而这晋阳城,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运,也即将在未来的几个时辰内,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流民,蝼蚁般的存在,却无意中窥见了历史巨轮转向时,那最血腥、最残酷的齿轮是如何咬合启动的。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破旧的衣衫。

留守府,大堂。

烛火通明,将宽敞的大堂照得亮如白昼。李渊端坐在主位之上,身穿紫色官袍,头戴进贤冠,面容沉静,不怒自威。他的左右下首,分别坐着王威和高君雅。王威身材魁梧,面色微黑,眼神闪烁不定;高君雅则略显文弱,但眉宇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

堂下两侧,按照品秩,坐着晋阳文武官员数十人。李世民、刘文静、裴寂等人赫然在列。唐俭、长孙顺德、刘弘基等武将则按刀立于堂外廊下,看似寻常护卫,实则眼神锐利,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议事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主要围绕着近日流民增多如何安抚,以及北部边境传来的关于刘武周部异动的军情。

王威清了清嗓子,拱手对李渊道:“唐公,刘武周勾结突厥,其心叵测,近日斥候回报,其前锋已至马邑,距我晋阳不过数日路程。依末将看,当立即派遣精兵,北上驻防楼烦关,以防不测。同时,应整肃城内,严查奸细,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

他这话看似为国为民,实则暗藏机锋。“派遣精兵”,是想分走李渊的兵权;“严查奸细”,更是为后续发难埋下伏笔。

高君雅立刻附和:“王将军所言极是!唐公,如今流民涌入,鱼龙混杂,难保没有刘武周甚至突厥的细作混入城中。留守府乃至晋阳宫,安危系于天下,不可不防!末将建议,即刻成立缉查司,由我与王将军共同负责,对城内可疑人等,严加盘查,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堂下一些官员闻言,脸上露出忧色。这“宁可错抓,不可错放”,一旦实行,必是冤狱丛生,人心惶惶。

李渊目光平静地扫过王、高二人,缓缓道:“二位将军忠心王事,虑事周详,本公甚慰。”

他话锋一转,却并不直接回应他们的提议,而是看向刘文静:“刘县令,近日收纳流民,城中粮秣可还充足?”

刘文静会意,起身禀报:“回唐公,目前尚可支撑。然流民日增,若不能尽快疏导安置,或寻得稳定粮源,恐难以为继。依下官看,当务之急,一方面需开源,另一方面,也需防止有人囤积居奇,扰乱市场。”他这话,隐隐将矛头指向了可能借机牟利的某些势力,其中就包括与王、高二人关系密切的几家商号。

王威脸色微变,正要反驳。

突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报——!紧急军情!紧急军情!”一名校尉浑身浴血,连滚爬爬地冲入大堂,扑倒在地,声音凄厉:“唐公!诸位大人!不好了!刘武周……刘武周派大将宋金刚,率五千骑兵,已突破楼烦关外围防线,直逼晋阳而来!距城已不足百里!”

“什么?!”

“怎么可能!”

“楼烦关守军呢?!”

大堂之上一片哗然!众官员皆尽失色,连王威和高君雅也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这军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

李渊亦是脸色一沉,喝道:“慌什么!详细报来!”

那校尉喘息着,断断续续道:“宋金刚……骁勇异常,又是突袭……我军措手不及……张将军他……他力战殉国了!”

就在这时,又一名斥候冲入:“报!唐公!发现突厥游骑出现在晋阳以北三十里处,打着刘武周的旗号!”

接连两份紧急军情,如同两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刘武周兵临城下,突厥人虎视眈眈!晋阳危在旦夕!

王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机会来了!他猛地转身,面向李渊,厉声道:“唐公!事急矣!刘武周与突厥勾结,大兵压境,此乃社稷存亡之秋!末将请唐公即刻授予全权,调派城内所有兵马,由末将与高将军统领,出城迎敌,卫我晋阳!同时,为防内应,请唐公暂且移步,由我等护卫安全!”

图穷匕见!

他终于亮出了獠牙!所谓“授予全权”、“出城迎敌”是假,夺取兵权是真;“护卫安全”更是赤裸裸的软禁!

高君雅也上前一步,手按佩剑,目光逼视李渊:“唐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请速做决断!”

一时间,大堂之上剑拔弩张!支持王、高的几名官员也纷纷起身,手按兵器。而李世民、刘文静等人则冷眼旁观,裴寂更是悄悄向后挪了挪步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渊身上。

李渊面对王威、高君雅的逼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军情”(这自然是他与李世民、刘文静精心策划的一环),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他甚至缓缓地端起了面前案几上的一只青瓷茶杯。

那茶杯,温润如玉,在他手中显得异常稳定。

王威和高君雅紧盯着他的手,心跳如鼓。他们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李渊的目光扫过王威,扫过高君雅,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文武官员,最后,与儿子李世民那充满自信和鼓励的眼神交汇。

他轻轻晃了晃杯中的残茶,然后,手腕一抖——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死寂的大堂中,如同惊蛰的第一声雷霆,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第一卷:风起青萍

第二章 雷霆惊蛰(下)

雪,下了一夜。

翌日清晨,当李善业被营中刺骨的寒气冻醒,推开营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眼前已是一个琼装素裹的世界。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校场、营房屋顶和远处的城垛,将昨日还略显杂乱喧嚣的军营点缀得一片纯净肃穆。天空依旧阴沉,但雪光映照,天地间反而透出一种清冷明亮的意味。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雾,挂在眉梢鬓角。

严寒并未阻止军队的运转。校场上,积雪被迅速清扫出大片空地,新兵们依旧在军官的呵斥下进行着枯燥而艰苦的队列与格杀训练。呵斥声、脚步声、兵刃破风声,在雪后清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只是今日,许多士兵的脸上除了疲惫,还多了一丝对严寒的瑟缩和对未来的茫然。

李善业所在的都队,今日却被分配了不同的任务——协助民夫,往城头搬运守城器械和滚木礌石。积雪湿滑,肩扛重物攀登城墙的马道,对于这些新兵而言,是比队列训练更严峻的考验。李善业咬着牙,和另外两人合力扛起一根沉重的滚木,一步一步,在覆盖着薄冰的台阶上艰难挪动。冰冷的木头硌在肩头,寒气透骨,双腿如同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气喘吁吁。

“快!磨蹭什么!唐公仁德给你们饭吃,不是养废物的!” 监工的队正,依旧是那个疤脸汉子,手持皮鞭,在队伍旁来回巡视,声音比这天气更加寒冷。

李善业不敢有丝毫怠慢,拼尽全力跟上队伍。当他终于将滚木搬上城头,几乎虚脱地靠在冰冷的垛口上喘息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城外。

晋阳城外,白茫茫一片,远山、田野、道路尽被积雪覆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黑白二色,空旷、寂寥,带着一种大战前的死寂。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下,李善业却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知道,这短暂的宁静,不过是风暴眼中心的假象。刘武周的威胁在北,洛阳朝廷的震怒在南,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窥伺着晋阳的动向。唐公李渊,在祭旗誓师、整合内部之后,下一步,将剑指何方?

这个疑问,同样萦绕在留守府那间戒备森严的议事厅内。

炭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着严冬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众多将领脸上的凝重与争论带来的燥热。厅内济济一堂,除了李渊、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核心决策层,还有刘弘基、长孙顺德、窦琮等一众新老将领。

“唐公!” 一位资历颇老、面色赤红的将领声如洪钟,率先发言,他是窦琮,“末将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北击刘武周!此獠勾结突厥,觊觎晋阳已久,乃我心腹之患!若不先除此獠,稳固根本,我等大军一旦南下或西进,其必袭我后路,晋阳危矣!届时根基动摇,谈何争霸天下?” 他的主张,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渴望先求稳妥、巩固根据地的将领的想法。

“窦将军所言,乃是老臣谋国之道。” 另一名将领附和道,“刘武周骁勇,其麾下宋金刚、尉迟恭皆万人敌,不可小觑。当集中兵力,趁其立足未稳,一举击破之!”

主攻刘武周的声音一时占了上风。

然而,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氛围:“窦将军之虑,不无道理。然世民以为,此乃下策!”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说话之人,正是李世民。他年轻的面庞上毫无惧色,目光炯炯,走到厅中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点向晋阳所在。

“刘武周,疥癣之疾也!” 李世民语出惊人,见众人愕然,他继续道,“其虽骁勇,然根基浅薄,所据马邑等郡地瘠民贫,更兼与突厥互相利用,各怀鬼胎,其势难以持久。我若倾力北攻,正中其下怀,必将陷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届时,洛阳王世充、河北窦建德、瓦岗李密(时李密虽与王世充相持,但其势仍大),乃至江都朝廷,皆可趁我主力被牵制于北线之机,或西进关中,或北渡黄河,则大势去矣!”

他手指猛地向西移动,重重地点在黄河对岸的关中之地:“而上策,在此——西渡黄河,直取长安!”

厅内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

“关中,四塞之地,天府之国!昔年秦据之而灭六国,汉高祖据之而创帝业!土地肥沃,民风彪悍,更兼有黄河、潼关天险,进可攻,退可守!此乃帝王之资也!” 李世民的声音愈发激昂,“如今长安守备空虚,代王杨侑年幼,卫文升等老朽无能!我大军若出其不意,迅疾西进,必可一举克之!届时,拥立代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则名正言顺,天下可传檄而定!”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父亲李渊脸上,斩钉截铁:“至于刘武周,只需遣一员上将,固守楼烦、雁门关隘,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其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师老兵疲,加之突厥见利忘义,未必肯倾力相助,其势自沮!待我定鼎关中,根基稳固,粮饷充足,再回师北上,扫平刘武周,易如反掌!”

“二公子此言差矣!” 窦琮涨红了脸反驳,“西进关中,谈何容易!河东郡(今山西运城一带)有隋将屈突通重兵把守,此人乃隋室名将,老成持重,岂是易与之辈?我军若顿兵河东城下,迁延日久,则刘武周必乘虚南下,长安亦必有备,届时进退失据,如何是好?此乃行险之举!”

“屈突通虽善守,然其兵多新募,士气不高。我军新胜,士气正旺,当以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岂能因畏难而错失良机?” 李世民毫不退让,“况且,我军亦可分兵,一路牵制屈突通,主力择机渡河,直扑关中!用兵之道,贵在神速与出其不意!”

厅内顿时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老成持重者多支持先北后西,年轻锐进者则多赞同李世民的冒险战略。裴寂、刘文静等文臣,则大多倾向于西进之策,他们更看重政治上的主动性和关中的战略价值。

李渊端坐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面无表情地听着双方的激烈辩论。他心中其实早已有所倾向。世民的战略,虽然冒险,却极具魄力和远见,一旦成功,收益巨大。先取关中,确实能迅速获得政治上的正统性和地理上的绝对优势。而北攻刘武周,看似稳妥,实则可能陷入泥潭,错失争夺天下的最佳时机。

他想起昨夜裴寂私下进言:“唐公,关中豪杰,多与李氏有旧。西进之路,看似凶险,实则有惊无险。屈突通虽勇,然独木难支。更兼如今民心厌隋,我军所到之处,必有响应者。” 这番话,更坚定了他西进的决心。

争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于,李渊缓缓抬起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 李渊的声音平稳而有力,“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守成固然稳妥,却难成大业;行险固然危机四伏,然机遇亦存乎其中。”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与李世民并肩而立,手指同样点向关中:“吾意已决!采纳世民之策,西进关中,直取长安!”

一言既出,满厅肃然。支持者面露喜色,反对者虽仍有忧色,但见李渊决心已定,也不敢再多言。

“刘文静!” 李渊下令。

“下官在!”

“命你即刻草拟文书,联络关中各方豪强、士族,许以官爵利禄,以为内应!”

“遵命!”

“裴寂!”

“臣在!”

“统筹粮草军械,确保大军开拔之需!晋阳防务,亦需安排妥当!”

“臣领命!”

“窦琮、刘弘基、长孙顺德诸将!”

“末将在!”众将齐声应诺。

“即刻整顿兵马,详细筹划进军路线!各军需在十日之内,完成一切出征准备!”

“得令!”

一道道命令发出,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朝着既定的方向加速运转。晋阳城,这台刚刚完成内部整合的引擎,即将爆发出它真正的力量。

就在留守府内决定天下走向的同时,李善业却遭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

搬运任务结束后,他记着唐俭昨日的话,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小心翼翼地寻到了位于军营一角的文书营。这里比校场安静许多,几间营房里堆满了竹简、纸张和簿册,几个文吏正在埋头抄写、核算。

李善业找到唐俭时,他正在核对一批刚接收的绢布数目。见到李善业,唐俭点了点头,随手指着一旁堆放的几卷兵员名册,道:“你来得正好。这些是昨日新募兵士的登记名册,字迹潦草,多有错漏。你既认得字,便将其重新誊抄清楚,务必工整无误。”

“是,大人。” 李善业心中一阵激动,连忙应下。这工作,比起搬运滚木、操练格杀,不知轻松了多少,也更符合他读书人的本性。

他找了一处角落,铺开纸张,研好墨,拿起毛笔。然而,当他握住那支久违的毛笔时,手指却因为长久的体力劳动和寒冷而僵硬颤抖,写出的字歪歪扭扭,甚至不如那些文吏的字迹工整。他心中大急,越是着急,手越是抖得厉害,一滴墨汁滴落在纸上,迅速晕开一团污渍。

“啧!” 旁边一个年轻文吏瞥见,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还以为真是个读书种子,原来也是个充数的货色。这字,怕是连蒙学童子都不如。”

李善业顿时面红耳赤,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曾经也是能写一手端正楷书的塾师啊!可连年的饥饿、奔波、体力透支,早已磨蚀了他握笔的稳定和心力。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巡查后勤营地的军官走了进来,正是裴寂的心腹之一。他例行公事地检查着各项物资登记情况,恰好走到李善业这边。

“这是新来的?字写成这样,如何能用?” 那军官皱着眉头,指着李善业面前那张被墨迹污染的纸,语气不悦。

唐俭闻声走了过来,看了看李善业窘迫的样子和那不堪的字迹,又看了看他因长期劳作而粗糙开裂、微微颤抖的手,心中了然。他并未斥责,而是对那军官平静地说道:“此人原是流民,刚入伍不久,体力不支,故而字迹欠佳。然其确系读书人,心性尚可。且给他些时日适应,抄写些不紧要的文书,或可一用。”

那军官见唐俭出面说话,也不好再苛责,只是哼了一声:“既是唐参军说了,那便再看看。若实在不堪,还是退回行伍中去。” 说罢,转身离去。

李善业感激地看向唐俭,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唐俭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勿慌,勿躁。笔力可练,心气不可失。乱世之中,能提笔,有时比能提刀更难得。你且安心在此,从整理旧档开始,慢慢熟悉。”

这轻描淡写的维护,却让李善业几乎落下泪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重新铺开一张纸,凝神静气,不再去想周围的眼光,只是努力地、一笔一划地,试图找回那久违的、属于文字世界的宁静与尊严。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在这乱世军营中,唯一能抓住的、区别于芸芸兵卒的微弱优势。他必须抓住它。

接下来的几天,晋阳城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军队调动频繁,粮草物资汇集,气氛紧张而有序。西进关中的战略已定,再无回头之路。

李善业白天依旧参加必要的军事训练,晚上则尽可能地去文书营,帮唐俭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档案簿册。他的手渐渐不再那么颤抖,字迹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端正。虽然做的都是最琐碎、最不起眼的工作,但他却从中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和价值感。他接触到了一些军队的编制、粮饷发放、甚至部分不太重要的军情报报,这让他对这支自己身处其中的军队,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他也隐约听到了关于进军方向的最终决策,以及即将开拔的消息。一股混合着恐惧、迷茫和一丝微弱期待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他不知道前路等待他的是什么,是血染沙场,还是……一线生机?

这一日,天空终于放晴。多日未见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积雪开始消融,屋檐下滴落着断线的珍珠,道路上泥泞不堪。

在留守府前的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祭旗出征仪式。李渊率领文武百官,祭拜天地、先祖,宣读讨隋檄文。数万将士阵列严整,铠甲兵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唐”字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李渊站在高台之上,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将士,声音通过力士传遍四方:“……兴仁义之师,伐无道之君!克定关中,再造太平!诸君努力,共建功业!”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再次震撼了晋阳古城。

李善业站在新兵队伍的末尾,仰望着高台上那个身影,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征程,开始了。

仪式结束后,大军并未立即开拔,而是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和分批调动。李善业接到命令,他所在的部队被编入后军,负责一部分粮草辎重的护卫,将于三日后出发。

就在出征前最后的混乱中,唐俭找到了李善业,交给他一项新的任务——随同一支先遣的文吏小队,提前出发,前往黄河渡口,协助管理渡船调度和物资登记。这显然是一个相对安全,并且能发挥他所长的工作。

“此去路途艰险,你好自为之。” 唐俭看着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李善业知道,这又是唐俭在暗中照拂。他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唐参军!善业定当尽心竭力!”

当他转身离开文书营,去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行装时,脚步竟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冰雪正在消融,道路虽然泥泞,但毕竟,春天似乎也不远了。他这只乱世中的浮萍,终于被时代的浪潮,推向了更广阔,也更不可知的远方。

晋阳城头,“唐”字大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座北方雄城,如同张满的弓弦,将那支名为“野心”与“希望”的利箭,射向了八百里秦川,射向了历史迷蒙的深处。

(第一卷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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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

大河滔滔,兵锋西指!李渊大军兵临黄河,名将屈突通凭险固守,西进之路遭遇第一块硬骨头。李世民如何奇正相合,突破天堑?李善业在渡口又将经历怎样的惊险与机缘?与此同时,长安的隋室旧臣与关中豪强,面对汹涌而来的唐军,将做出何种抉择?乱世棋局,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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