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像撕碎的棉絮,密密麻麻地砸在正阳门城楼的青石板上,积起薄薄一层白。赵烈靠在冰冷的垛口上,双手揣在怀里,指尖反复摩挲着两个铜盒——盒底“金”与“明”二字的纹路已被体温焐得温热,可心里的寒意却半点没散。他抬头望向城南方向,夜色浓得化不开,悦来客栈的消息像沉在海底的石头,迟迟没有传来。离正月十三只剩三天,每多等一刻,京城数十万百姓的安危就多一分风险,这份重量压在肩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将军,喝碗热姜汤暖暖身子吧,别冻坏了。”陈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一个粗瓷碗,碗沿冒着白雾,在冷空气中很快凝成细小的水珠。赵烈回头,看到陈六肩上的粗布绷带又换了新的,可绷带边缘依旧渗出暗红的血渍,显然是刚才安排伤兵时又扯到了伤口。“李达带着剩下的伤兵刚到城门,我让他们在内侧的营房歇着了,还特意派了两个靠谱的弟兄看着李自成,没让他跟其他俘虏接触——那小子现在就靠在囚车栏杆上闭目养神,偶尔会问一句‘悦来客栈那边有信儿了吗’,倒像是比咱们还急。”
赵烈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几分冻僵的麻木。他低头吹了吹碗里的浮沫,声音压得很低:“他没说其他的?比如关于内应或者‘火种’的补充消息?”
“没说,问多了就闭着嘴不吭声,眼神也躲躲闪闪的。”陈六蹲在一旁,捧着自己的碗小口喝着,眉头皱得很紧,“说实话将军,我还是不放心他。这李自成跟王自用混了这么久,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抛出个假线索,引咱们去悦来客栈钻圈套?万一那文官是后金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后面藏着更大的阴谋怎么办?”
赵烈沉默着没接话,只是望着碗里晃动的姜汤。他不是不怀疑,只是眼下除了李自成这条线索,再没有其他突破口——就像在漠北草原迷路时,哪怕只有一缕微弱的星光,也得朝着那个方向走。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嗒嗒嗒”的声响穿透风雪,像鼓点一样直奔正阳门而来。雪地里的马蹄印来不及被新雪覆盖,像流星划过夜空,清晰地指向城楼方向。
“是锦衣卫的人!”张猛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一直盯着城外的动静,此刻猛地站直身子,指着来人的方向喊道,“穿的是便服,可腰间别着锦衣卫的令牌——肯定是从悦来客栈回来报信的!”
赵烈立刻放下碗,快步走下城楼。刚到城门下,那名锦衣卫已翻身下马,他的靴子和裤腿全是泥雪,显然是一路策马狂奔,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人还没站稳,就踉跄着扑过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还夹杂着风雪的呼啸:“将、将军!沈佥事!抓到了!悦来客栈那边……真的抓到了那个左手小指少了一截的文官!”
“人呢?现在在哪?”赵烈上前一步扶住他,指尖能感觉到对方胳膊在发抖——不是冻的,是激动和紧张。
“在、在后面跟着!我怕路上出意外,让五个弟兄押着他慢慢走,我先回来报信!”报信的锦衣卫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齐的纸,双手递过来,“这是从那文官身上搜出来的密信,用蜡封着,上面还刻着狼头印记,跟之前在驿站后金死士身上搜到的一模一样,肯定是后金的东西!”
赵烈接过密信,指尖捏着蜡封,坚硬的触感带着冰冷的金属味。狼头印记清晰可见,獠牙的纹路刻得很深,正是后金密信的标志性印记。他刚要伸手去撕蜡封,沈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将军慢着!先别硬拆!”
沈炼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铜制工具——那是锦衣卫专门用来拆密信的,顶端有细细的弯钩,能避开蜡封里可能藏的机关。“去年在漠北追查后金密探时,有个弟兄就是硬拆蜡封,结果蜡里藏着毒粉,沾到皮肤上立刻起了水泡,差点废了一只手。”他蹲下身,用铜钩小心地挑起蜡封的边缘,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这后金的手段阴得很,不得不防。”
蜡封被缓缓挑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宣纸,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满文,字迹潦草,还画着几处模糊的图样,像是地图的轮廓。赵烈凑过去看,只认识“正月十三”“正阳门”几个常用的满文词汇,通篇文字像天书一样看不懂。他皱起眉头,看向沈炼:“沈佥事,你懂满文,快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重点找‘火种’‘内应’‘城门’这些关键词。”
沈炼接过宣纸,指尖捏着纸边,逐字逐句地辨认,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他手指点在纸上,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开头是‘致贝勒爷膝下’,看来是写给后金某个贝勒的;后面提到了‘正月十三午时三刻’‘正阳门内引火’,跟之前死士密信的内容对上了;还有两个地名,一个像是‘崇文门粮仓’,一个是‘西市牌坊’,旁边还画着小圈,可能是‘火种’的存放地点;最后一句……”他停顿了一下,反复确认了几遍,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最后一句写着‘内应已备好城门钥匙,待火起后开门迎王师’——这说明除了咱们抓到的这个文官,可能还有其他内应!”
“还有其他内应?”赵烈心里猛地一沉,像被冰水浇了头。如果内应不止一个,那他们现在抓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其他城门说不定还藏着后金的人,手里握着备用钥匙,一旦“火种”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城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押解文官的五个锦衣卫终于到了。那文官被反绑着双手,身上的青布官袍沾满了雪和泥,头发花白而凌乱,垂在脸颊两侧。他的左手紧紧攥着,可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小指的位置空荡荡的,只剩下四根手指——跟李自成描述的分毫不差。
“你们凭什么抓我?!”文官一看到城楼上的赵烈和沈炼,立刻挣扎起来,声音又细又尖,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我是朝廷任命的从七品翰林院编修,你们这些武夫私捕朝廷命官,是要株连九族的!”
沈炼冷笑一声,走上前将密信扔到他面前的雪地上:“翰林院编修?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大明文官,怎么会有写给后金贝勒的密信?还‘开门迎王师’,你这是要通敌叛国,把京城拱手让给后金?”
文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雪一样毫无血色。他盯着地上的密信,眼神躲闪,却还在嘴硬:“这、这是你们伪造的!是想诬陷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后金贝勒,更没写过这种东西!”
赵烈上前一步,目光像刀一样落在他的左手断指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去年冬天,你在王自用的营寨里,跟一个后金商人密谈,还收了他的黑色包裹;今年正月初二,你从城南悦来客栈出来,手里同样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包裹——这些都是李自成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
“李自成?”文官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慌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他怎么会说出来?他不是跟王自用一伙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等于默认了自己的罪行。周围的锦衣卫和士兵们都看明白了,纷纷用鄙夷的眼神盯着他。文官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从惨白变成铁青,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赵烈不再跟他废话,对身边的锦衣卫下令:“把他押进城楼西侧的囚室,跟络腮胡分开关押,别让他们有接触的机会。派四个人轮流看守,每隔一个时辰审一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问出其他内应的名字、‘火种’的具体存放地点,还有他们跟后金联络的方式!”
“是!”锦衣卫齐声应和,像拖死狗一样把文官押走。文官的挣扎越来越弱,到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啜泣,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是被逼的……王自用威胁我……”
看着文官被押走,沈炼拿着密信走过来,眉头依旧没松开:“将军,这密信里提到的‘崇文门粮仓’和‘西市牌坊’,必须立刻派人去搜查。‘火种’威力极大,要是藏在粮仓里,一旦引爆,不仅粮食会被烧光,还会引发大火,把周围的民居都烧了;西市是百姓聚集的地方,要是在那里引爆,死伤肯定惨重。还有‘其他内应’的事,咱们也得赶紧查,不然每个城门都像埋了颗定时炸弹。”
赵烈点了点头,刚要下令,城楼下突然又传来马蹄声——这次是去皇宫和兵部传信的锦衣卫回来了。去皇宫的锦衣卫手里捧着一个明黄色的锦盒,里面装着圣旨,他快步走上前,双手举过头顶:“将军!陛下下旨了!”
赵烈和沈炼立刻整理衣袍,对着圣旨跪下。锦衣卫展开圣旨,声音洪亮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烈平叛有功,今京城危急,特命赵烈全权统筹京城防务,兵部、五军都督府、顺天府尹皆需配合调遣;着顺天府尹即刻张贴告示,令京城百姓正月十三前后避免在城门、集市等人员密集处聚集;另,着锦衣卫指挥使全力协助赵烈追查后金内应,不得有误!钦此!”
“臣赵烈(沈炼)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齐声应和,接过圣旨。
赵烈站起身,心里松了口气——有了陛下的授权,调兵和搜查就名正言顺,不用再跟兵部、顺天府尹扯皮。可没等这份轻松持续多久,去兵部传信的锦衣卫就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低着头不敢看赵烈:“将军……兵部张尚书说,京城周边的兵力大多派去河南、陕西围剿叛军了,现在京畿地区能调动的只有三千名卫所士兵,已经分去九个城门,每个城门三百人,实在抽不出更多兵力了……张尚书还说,要是实在不够,只能从皇宫的侍卫里调人,可那样会削弱皇宫的安保,他不敢擅自做主,让您跟陛下请示。”
“三千人?”赵烈的眉头瞬间皱紧,心里刚升起的暖意又凉了下去。十个城门,每个城门三百人,只能勉强守住城门本身,根本没多余的人手去搜查崇文门粮仓和西市牌坊,更别说追查其他可能的内应。他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张猛和陈六:“张猛,你带二十名燧发枪兵去崇文门粮仓,跟那里的守军汇合,重点搜查粮仓的柴房、地窖这些隐蔽地方,只要看到黑色包裹、带硫磺味的东西,立刻控制起来,别让任何人靠近;陈六,你带二十名士兵去西市牌坊,排查周围的店铺、摊位,尤其是最近半个月新开的、或者突然停业的,跟店主多打听消息,遇到可疑人员直接带回正阳门审问——记住,一定要小心,‘火种’可能藏在任何地方,别惊动了里面的引线。”
“遵命!”张猛和陈六齐声应和,立刻转身去召集人手。张猛临走前还特意摸了摸腰间的燧发枪,检查了弹药;陈六则重新扎紧了肩上的绷带,确保伤口不会再扯到。
两人离开后,沈炼突然拿着密信凑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将军,我刚才再看这密信,发现最后一句的满文好像认错了。你看这个词,”他指着纸上的一个满文字符,“我之前以为是‘其他’,但仔细看笔画,其实是‘一人’——也就是说,不是‘其他内应’,而是‘内应一人’!这么说,只有这个文官一个内应,他手里的城门钥匙,应该就是正阳门的!”
赵烈心里一动,快步朝着囚室方向走去。络腮胡被关在最里面的囚室,此刻正拍着门板叫嚣:“有本事就杀了我!别像缩头乌龟一样关着我!”而旁边的囚室里,那个文官正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赵烈走到文官的囚室门口,示意锦衣卫打开门。文官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恐惧。“我问你,”赵烈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手里的城门钥匙,是正阳门的吗?藏在哪里了?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跟后金勾结的内应?”
文官浑身一颤,眼泪突然涌了出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将军饶命!钥匙……钥匙在悦来客栈我租住的房间里,床底下的砖缝里,我特意撬了块砖藏进去的!那是正阳门的备用钥匙,是王自用让我从城门守将那里偷来的,他说等‘火种’引爆,城门守军乱了,就让我打开城门,放后金兵进来……”
“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内应?”赵烈追问,目光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没有!真的没有!”文官用力摇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王自用说,人多容易暴露,只找了我一个内应。我也是被逼的啊将军!我欠了王自用五千两银子,他说要是我不帮他,就杀了我老婆孩子,我没办法才答应的……”
赵烈盯着他看了半晌,从他的眼神里没看到撒谎的慌乱,倒像是真的怕到了极点。他转身对锦衣卫下令:“立刻派两个人去悦来客栈,找到文官说的房间,把钥匙取回来。另外,再派两个人去审络腮胡,告诉他内应已经招了,让他别再嘴硬,早点说出‘火种’的其他线索,还能少受点罪。”
锦衣卫刚离开,去悦来客栈搜查的另一队士兵就回来了。为首的士兵手里捧着一个黑色包裹,脸上满是兴奋:“将军!找到了!这就是‘火种’!藏在悦来客栈后院的柴房里,堆在柴火堆下面,要不是仔细翻,根本发现不了!”
赵烈立刻让人打开包裹,里面装着十几个陶罐,每个陶罐都用黑布封着口。打开一个陶罐的封口,一股浓烈的硫磺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咳嗽——跟李自成描述的“火种”特征一模一样。陶罐里装满了黑色粉末,罐口还连着一根浸了油的棉线,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引爆引线。包裹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正月十三午时三刻,正阳门内引爆,先炸守军,再开城门”,字迹跟密信上的一模一样。
“太好了!总算找到了!”陈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从西市牌坊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西市那边没发现异常,崇文门粮仓也搜过了,只有正常的粮食,没找到其他‘火种’——看来这十几个陶罐,就是后金准备的全部‘火种’!”
赵烈看着陶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长出一口气,对士兵下令:“立刻把这些陶罐搬到城外的空地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小心点销毁,别碰到引线引发爆炸。销毁的时候多派几个人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包裹离开。沈炼走到赵烈身边,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总算没白费功夫,内应抓了,‘火种’找到了,钥匙也在找了——这下京城总算是安全了。对了将军,刚才去皇宫传信的弟兄说,陛下本来想召见你,可司礼监掌印太监说,现在京城局势还没稳,怕你离开正阳门后出意外,让你先守住城门,等正月十三过了,再进宫详细禀报。”
赵烈点了点头,心里并不意外。陛下虽然信任他,可京城防务是重中之重,正阳门又是后金的主要目标,他确实不能离开。他抬头望向囚车的方向,李自成还靠在栏杆上,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缓缓抬起头,与赵烈的目光相遇。赵烈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兑现了之前的承诺,承认了他的功劳。李自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释然,随即又闭上了眼睛,靠在栏杆上一动不动。
雪还在下,可正阳门的气氛却轻松了不少。士兵们忙着加固城墙、搬运守城的滚木和石头,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城楼下的百姓看到士兵们忙碌的身影,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隐约感觉到危险过去了,偶尔会有人隔着城门喊一句“辛苦军爷了”。
赵烈重新走回城楼,靠在垛口上,望着远处京城的灯火。那些灯火虽然微弱,却连成一片,像星星落在人间。他握紧怀里的铜盒,心里暗暗发誓:正月十三这一天,他一定会守住正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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