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般泼在官道上，寒风卷着碎雪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在刺。赵烈勒住枣红马的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怀里的铜盒硌着胸口，冰凉的触感让他时刻记着“火种”的危机。身旁的沈炼突然放缓马速，飞鱼服上的银线在星光下泛着冷光，他偏头看向赵烈，声音压得很低：“将军，前面就是青石铺驿站，往京城最后一处大站。去年漠北清缴蒙古残部时，咱们在类似的驿站设过伏，这时候留着主灯，怕是有古怪。”
赵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驿站的灯笼亮得刺眼，在死寂的夜里透着股刻意。他想起去年漠北那场仗，沈炼带着锦衣卫暗探提前摸清驿站布防，两人联手把逃窜的蒙古贵族堵在驿站里，连一只鸟都没让飞出去。这份默契无需多言，赵烈点头：“你带两个弟兄去探路，我在这儿压着队伍，动静别太大。”
沈炼翻身下马时，绣春刀已悄无声息出鞘半寸，刀身映着雪光，比夜色更冷。他对身后两个锦衣卫递了个眼色，三人猫着腰钻进树林，脚步轻得像雪地里的孤狼——这是漠北作战时练出的本事，哪怕踩在积雪上，也只留浅浅一个印子。
赵烈目光扫过队伍，五十名燧发枪兵握紧枪托，枪身的金属部件在夜里泛着寒芒；五十名锦衣卫手按绣春刀，呼吸都放得极缓。他心里盘算着：按叛军招供，“火种”携带者该离密道入口不远了，这驿站若真有问题，十有八九是对方的眼线。正想着，沈炼已从驿站方向折返，脸色比冻红的脸颊还要沉。
“里头只有三个驿卒，缩在火塘边发抖。”沈炼走到马前，呵出的白气裹着话音，“我问了，傍晚来一队‘京城公差’，给了十两银子让留灯，没说等谁，半个时辰前往东边去了。”
“十两银子？”赵烈翻身下马，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寻常公差哪有这么阔绰，倒像是怕人找不到他们。走，进去看看。”
众人轻步踏入驿站，院门“吱呀”一声响，在夜里格外刺耳。正厅火塘烧得旺，柴火“噼啪”作响，却暖不透满室的寒意。三个驿卒见进来的是披甲士兵，吓得缩成一团，年长的驿卒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军、军爷……我们就是守驿站的，没做坏事啊！”
赵烈走到桌边，指尖碰了碰茶碗，余温尚在却已凉透。“那队公差长什么样？带了多少人？”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漠北战场练出的威严，让驿卒不敢隐瞒。
“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左眉上有个疤，穿青色长衫。”年长驿卒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带了七八个人，都背黑包袱，说话……说话有关外口音，跟去年路过的蒙古商人有点像。他们还问西山密道在哪儿，我们说不知道，就往东边去了！”
关外口音？西山密道？赵烈和沈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沈炼立刻掏出画像——那是根据叛军描述画的“火种”携带者，络腮胡、左眉疤，跟驿卒说的分毫不差。“是这个人吗？”他把画像递过去，指尖按在绣春刀刀柄上，若驿卒敢撒谎，他能立刻制住对方。
驿卒盯着画像看了半晌，突然猛点头，声音都变调：“是！就是他！那疤太显眼了！错不了！”
“不好！”赵烈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们往东边走是幌子，想绕路从驿站东侧小路抄近道进密道！沈佥事，你带一百锦衣卫顺着官道追，动静闹大些，让他们以为我们上了当——就像去年漠北咱们引蒙古人入圈套那样！我带剩下的人抄小路截他们！”
“明白！”沈炼抱拳应下，没有半分犹豫。去年漠北那场诱敌战，就是赵烈带主力埋伏，他引敌人上钩，两人配合得滴水不漏。“我若没追上，就往密道入口赶，咱们还按老规矩，以三声马蹄为号汇合！”说完，他转身冲出驿站，对着锦衣卫高声下令：“都跟上！顺着官道追，别让那队人跑了！”
马蹄声瞬间响起，一百名锦衣卫策马疾驰，很快消失在东边夜色里。赵烈拎起马灯，对身后士兵沉声道：“弟兄们，‘火种’能炸平半个京城，咱们必须截住！进了小路，都打起精神，燧发枪兵保持三段射击阵型，锦衣卫护在两侧——这是咱们在漠北打硬仗的老章法，错不了！”
“遵命！”众人齐声应和，声音虽低却透着坚定。赵烈翻身上马，枣红马似也察觉紧迫，打了个响鼻，蹄子在雪地里刨了刨。队伍朝着东侧小路奔去，小路比官道窄一半，积雪没到马蹄踝，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气。寒风卷着雪沫灌进衣领，冻得人鼻尖发红，赵烈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按时间算，对方走了半个时辰，小路虽近却难走，他们应该还没到密道入口，还有机会！
马灯的光在雪地上投出晃动的光斑，忽然，赵烈瞥见雪地里有串新鲜马蹄印，边缘沾着泥，显然刚留下不久。“加快速度！他们就在前面！”他低喝一声，双腿夹马腹，枣红马嘶鸣着提速。就在这时，前方林子里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箭尖泛着寒光，直奔他面门而来！
“将军小心！”身旁的锦衣卫百户张猛反应极快，猛地挥刀，“铛”的一声脆响，刀身精准劈在箭杆上，断箭落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
箭杆落地的瞬间，林子里冲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持弯刀、蒙黑布，动作快得像雪地饿狼。他们落地时几乎没声响，弯刀划破空气，带着凌厉风声。赵烈翻身下马，佩刀出鞘，冷声道：“燧发枪准备！三段射击！别让他们靠近——去年漠北对付蒙古骑兵，这招最管用！”
五十名燧发枪兵立刻列成三排，第一排士兵迅速架枪，枪口对准黑衣人。“砰！”枪响打破夜静，冲在最前的两个黑衣人应声倒地，胸口鲜血喷涌，瞬间染红积雪。没等众人喘息，第二排已补位上前，又是一声枪响，再倒下三人。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竟不退反进，分成两队绕向两侧，想避开燧发枪射程偷袭马队。“锦衣卫随我迎敌！”赵烈率先冲上去，佩刀与弯刀相撞，火花四溅，震得他虎口发麻。他余光瞥见一个黑衣人扑向张猛，张猛刚劈倒一人，来不及转身，弯刀已快到他肩上！
“小心！”赵烈猛地甩出腰间铁链——这是他在漠北缴获的蒙古兵器，链端铁球带着风声，精准缠住那黑衣人脚踝。他用力一拽，黑衣人摔在雪地里，张猛趁机转身，一刀封喉，鲜血溅在雪上，像朵刺眼的花。
“这些人是死士！”张猛擦了擦刀上的血，声音急促，“招式有后金骑兵路数，跟去年漠北遇到的后金探子一样！他们想拖延时间，让‘火种’携带者进密道！”
赵烈心里一沉，挥刀逼退身前黑衣人，目光扫过战场：黑衣人只剩八人，却个个悍不畏死，哪怕胳膊中枪，也要往前冲。他突然注意到一个黑衣人盯着马队方向，眼神诡异——不好！他们想烧马！若是战马没了，他们只能徒步追，根本赶不上对方！
“拦住他！别让他靠近马队！”赵烈高声喊道，同时一脚踹在身前黑衣人胸口，将人踹飞出去。可还是晚了一步，一个黑衣人已冲向马群，手里举着火折子，眼看就要往马身上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三声马蹄——是沈炼的汇合信号！赵烈心里一喜，只见沈炼带着一百名锦衣卫策马赶来，个个神色焦急。“将军！我猜他们在这儿设伏，就赶回来了！”沈炼翻身下马，一刀劈向那冲去马队的黑衣人，刀光闪过，黑衣人应声倒地，火折子掉在雪地里，被积雪浇灭。
援军到了，黑衣人再无抵抗之力。赵烈走到一具尸体旁，扯下黑布，左脸颊果然有个狼头印记——后金死士的标志。他翻查包袱，除了干粮弯刀，还有封蜡封密信，蜡封上也是狼头。“沈佥事，你懂满文，看看写的什么。”他把信递过去，指尖还在发颤——去年漠北见过后金密信，每次都藏着要命的阴谋。
沈炼展开信纸，快速扫了一眼，脸色骤变：“将军！上面写着‘正月十三，午时三刻，正阳门内，引火为号’！他们要在正阳门引爆‘火种’，引后金兵入城！”
正阳门！赵烈瞳孔骤缩，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那是京城正门，平日里人来人往，若是引爆“火种”，不仅炸城门，还会波及百姓守军。“沈佥事，你立刻带二十人去正阳门，通知守军加强戒备，严查携带包袱的人——就像去年咱们在漠北严查蒙古奸细那样！务必守住正阳门！”
“那你呢？”沈炼急忙问道，“密道里情况不明，你带这么点人进去太危险！”
“来不及了。”赵烈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密道方向，“络腮胡肯定快进密道了，我必须追上。你守住正阳门，就是守住京城第一道防线，比跟我去更重要。咱们在漠北并肩作战这么多次，我信你能守住！”
沈炼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一旦做决定就不会改。“好！我守住正阳门！你若遇到危险，就放信号弹，我立刻带人支援！”他拍了拍赵烈的肩，像去年每次分别那样，带着几分郑重。
赵烈点头，对身后士兵下令：“五十名燧发枪兵、三十名锦衣卫跟我进密道，剩下的人跟沈佥事去正阳门！”说完，他拎起马灯，翻身上马，枣红马嘶鸣着朝着密道入口奔去。
马灯的光在雪地里晃悠，照亮前方幽深的密道入口。赵烈握紧佩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络腮胡，夺回“火种”——就像去年漠北那样，无论遇到多少危险，他都要赢，要守住身后的百姓和江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雪的寒意，却吹不灭他眼里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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