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相对的重建喧嚣中,悄然流逝了三个月。
黑水星域,那片曾经吞噬了无数生命与星辰的终极战场,如今被联盟划定为“永恒禁域”,编号Zero。庞大的工程舰队在禁域外围构筑起层层叠叠的监测站与警告信标,如同为一座巨大的宇宙坟墓立下了沉默的墓碑。内部,破碎的空间结构在宇宙自我修复机制下极其缓慢地弥合,但那些最深层次的、由概念层面碰撞留下的“疤痕”,或许将永远存在,无声地警示着那段触及宇宙根基的恐怖。
禁域的最中心,那片连监测站都不敢轻易窥探的区域,空间依旧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粘稠与扭曲感。混沌星蜇——星芒,如同一座亘古存在的暗金色山峦,静静悬浮。它那布满裂纹的甲壳上,混沌光晕依旧黯淡,但比起三个月前那濒临熄灭的状态,已然稳定了太多。细微的、肉眼难以察觉的能量丝线,如同植物的根系,从它庞大的身躯中蔓延而出,悄然连接着周围破碎的空间碎片与逸散的能量余波,以一种超越现有科技理解的方式,缓慢汲取着修复自身的养分。
它依旧处于深度的沉眠之中,意识如同沉入海底的巨石,绝大部分心神都用于镇压体内那依旧躁动不安的虚实冲突,以及修复近乎崩溃的本源。只有在最深的意识底层,那与林辰灵魂绑定之处,一丝微弱的、如同监护仪器平稳蜂鸣般的联系,证明着它并非死物,而是在进行着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自我涅盘。
在它甲壳深处,那个由最精纯混沌能量构筑的庇护所内,林辰的状况同样如此。他的身体机能被降至最低,如同冬眠,灵魂的创伤在星芒本源的滋养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着。他的意识依旧破碎,大部分时间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混沌的梦境碎片中,偶尔,会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闪过——或许是星芒冰冷甲壳的触感,或许是赵千韧沙哑却坚定的命令声,或许是陈老昏迷前那决绝的眼神……这些碎片如同坐标,维系着他“自我”的存在,防止他在无尽的虚无中彻底迷失。
恢复,是一个以年和未知为单位计算的漫长过程。
……
七号军事港,经过三个月不眠不休的抢修,那狰狞的空间裂口已被初步稳定和封锁,虽然远未恢复全盛时期的威严,但至少重新具备了作为军事重镇的基本功能。港口内部,气氛依旧凝重,悲伤被压抑在肃穆的秩序之下,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疯狂的投入之中,仿佛只有不停的工作,才能暂时忘却那场几乎将文明拖入深渊的噩梦。
港口核心,重建的联盟最高统帅部指挥中心。赵千韧站在巨大的星图前,双手背负,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疲惫与深沉,诉说着这三个月他承受的巨大压力。
星图上,代表联盟疆域的绿色区域外围,标注着数十个新的黄色或橙色光点——这些都是近期在各处偏远星域检测到的异常空间扰动或未知能量信号。虽然强度远不及黑水星域事件,但其出现的频率和分布的广泛性,足以引起最高级别的警惕。
“三个月,我们清理了严嵩和沈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明面势力,拔除了七百三十五个潜伏节点。”情报部门负责人,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女性,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汇报着,“但是,根据对缴获数据的深度解析和逆向追踪,我们确信,仍有至少一个代号为‘潜渊’的最高级别潜伏者网络未被触动。其核心成员身份不明,通讯方式未知,活动模式……与已知的任何间谍网络都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理念’或‘信息’的被动传播与感染。”
“此外,”她切换星图,指向几个偏远的农业与矿业殖民地,“近两个月,这些区域开始流传一种……非官方的‘反思思潮’。其核心论调是质疑联盟现行的强硬军事路线,认为对‘守护神’力量的过度依赖是一种新的‘非人霸权’,鼓吹与宇宙中其他‘可能存在的智慧形态’进行‘沟通’与‘妥协’,甚至……暗示‘寂灭之源’或许并非恶意,只是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宇宙平衡机制’。”
指挥中心内一片寂静。这种论调在文明刚刚从毁灭边缘挣扎回来的此刻,显得如此刺耳而荒谬,但其悄然传播的事实本身,就足以说明联盟内部的思想混乱与人心浮动。
赵千韧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乍现:“‘宇宙平衡机制’?等它把你和你所在的世界一起‘平衡’成虚无的时候,再去跟它讲道理吧!查!动用一切手段,找出这些思潮的源头!无论是人在散布,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高级将领和官员:“我知道,很多人对林辰和星芒的状态,对军方的集权,心存疑虑甚至恐惧。但你们要清楚,没有他们,我们现在连站在这里‘反思’的机会都没有!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在联盟恢复元气,在我们真正理解并掌握足以应对下一次‘寂灭之源’级别威胁的力量之前,我不允许任何内部的不谐之音,动摇文明的根基!”
他的声音如同钢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在场的众人,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在赵千韧那积累了无数战功与威望,更在末日危机中证明了自己决断的铁腕之下,都只能垂首应是。
“技术解析小组进展如何?”赵千韧转向负责“新纪元”项目的科学顾问。
科学顾问脸上带着混合着兴奋与困惑的神情:“部长,进展……超出预期,但也充满未知。我们从战场残留的数据和能量样本中,解析出了一些……完全颠覆现有物理模型的‘法则碎片’。尤其是星芒蜇皇最后展开的‘混沌领域’以及对抗‘概念坍缩’时产生的信息涟漪,其蕴含的数学结构……美妙得令人窒息,也复杂得令人绝望。”
他调出一些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维度线条交织而成的全息模型:“我们尝试模仿其亿万分之一的结构,应用到新一代的能量护盾和空间引擎设计上,理论上……其效能可以提升数个数量级!但问题是……稳定性极差,而且,这些‘法则’似乎……是‘活’的,它们在排斥我们的理解和应用,就像……低维生命无法理解高维概念一样。”
赵千韧眉头紧锁:“意思是,我们捡到了神器的图纸,却发现自己的工具连看懂图纸的资格都没有?”
“可以这么理解,部长。”科学顾问苦笑道,“这不仅仅是技术差距,是认知层级的代差。强行应用,风险巨大。我们可能需要……新的思维方式,甚至……新的‘工具’。”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星图中央,那片被标记为Zero的禁域。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真正的钥匙,或许还在那沉睡的一人一蜇身上。
……
就在联盟高层为内部隐患与技术壁垒焦头烂额之际,在远离权力中心的一个名为“青壤”的偏远农业星球上。
青壤星以出产一种带有微弱精神安抚效用的谷物“静心穗”而闻名,星球表面大多是广袤的金色麦田,生活节奏缓慢,民风淳朴。然而,这三个月来,一种微妙的变化,如同不易察觉的霉菌,开始在部分人群中悄然滋生。
星球首府,“穗城”边缘,一家不起眼的、弥漫着谷物清香和旧书卷味道的小酒馆里。
“……我们不能一直活在恐惧和战争的阴影下。”一个穿着朴素学者长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压低声音对周围的几个听众说道。他是本地一所社区学院的哲学教师,名叫埃里希。“联盟的宣传只说我们胜利了,却不说代价多么惨重,不说我们依赖的力量……本质是什么。那只巨大的金属蜇蚴,它拥有的力量,真的可控吗?它思考问题的方式,会和人类一样吗?”
他拿起桌上一个粗糙的、用本地泥土烧制的陶杯,里面是清澈的泉水:“我们追求的是平静的生活,是心灵的安宁。而不是将整个文明的命运,寄托在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非人的‘神’身上。宇宙如此浩瀚,难道除了对抗,就没有别的出路?或许,‘寂灭之源’那样的存在,只是宇宙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清理机制?就像麦田需要定期清除杂草……”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蛊惑性的“理性”与“反思”,迎合了部分民众在经历大战恐慌后,渴望回归平静、却又对现状感到无力的心理。
听众中,一个穿着工装、手指粗糙的中年农夫喃喃道:“埃里希老师说的……有点道理。打仗,死了太多人了……我侄子就在K-77,没了……要是能谈谈,是不是就不用死人了?”
另一个小商人忧心忡忡:“是啊,现在所有资源都投向军方和重建,我们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物价飞涨,日子难过啊。”
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色斗篷、始终沉默的身影,微微抬起了头。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非反光的黯淡掠过。他(或它)面前桌上摆着的静心穗茶,一口未动。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身影。埃里希的“沙龙”还在继续,散布着怀疑与妥协的种子。
而在青壤星的同步轨道上,一颗隶属于星球治安部门的、老旧的监测卫星,其内部一段早已被遗忘的、用于调试的底层日志记录模块,捕捉到了一段持续了万分之一秒的、强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信息流。这段信息流巧妙地伪装成了宇宙背景辐射的随机波动,其编码结构与联盟任何已知通讯协议都不同,其内容,赫然与埃里希那番“反思”言论的核心思想,有着高度相似的逻辑内核!
信息流的源头无法追踪,仿佛它本身就是从虚空中自然生成,然后……精准地“浇灌”到了青壤星这片看似贫瘠,实则因为战后的迷茫与伤痛而变得“肥沃”的土壤上。
……
破碎战场,Zero禁域核心。
深度沉眠中的星芒,那庞大身躯的某个极其微小的、不显眼的区域,一片仅有指甲盖大小的、与其他地方混沌黯淡不同的甲壳,忽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那闪烁的光芒,并非它本身的混沌之色,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仿佛能吸收一切探查的暗哑之光。
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那是它强行吞噬、尚未完全消化净化的,那一丝源自“寂灭之源”的……虚无法则残渣。
在这片残渣的最深处,一个冰冷、漠然、不带任何情感的“观察程序”,似乎被远方某个微弱信号的共鸣所激活,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隐蔽的……数据记录与环境分析。
余烬尚未完全冷却,新的暗影,已然在光芒未能照耀的角落,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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