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七日，黎明。天目山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昨日的紧张备战与内部清查，如同绷紧的弓弦，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推向顶点。山顶观察哨昨夜捕捉到的、指向云雾洞方向的不明无线电信号，像一根毒刺，扎在宋希濂和整个指挥部的心头。日军“暗刃”特种部队，这支为营救或灭口德军顾问穆勒而来的神秘精锐，已然逼近。与此同时，内部肃奸的行动也到了关键时刻。
师部岩洞内，汽灯将几张严峻的面孔照得棱角分明。宋希濂、周明远、李慕华、高天亮、徐锐五人紧急碰头，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情况明朗了，”李慕华指着地图上云雾洞的方位，语速快而清晰，“信号源短暂出现后消失，说明对方极其谨慎，但暴露了其大致活动区域，就在云雾洞西北方向五到十里的山林中。结合‘戚七’的情报，基本可以断定，就是日军的‘暗刃’小队，目标直指穆勒。”
高天亮立即请战：“师座！让我带‘猎影’主力立刻增援云雾洞！绝不能让鬼子得逞！”
徐锐同时汇报内部进展：“师座，对刘老歪的突击审讯有重大突破！他交代，指使他的是三团参谋赵启明，而赵启明……可能和马团长有些远房亲戚关系。赵启明让他传递消息的对象，是一个自称‘山货商人’的陌生人，用的就是那种符号密码。最后一次指令是‘暂缓交接’，但之前有过一次传递，内容是关于我部大致布防和……近期有‘重要人物’抵达的消息！”
此言一出，众人色变！内鬼不仅存在，而且可能已经将穆勒的大致情报泄露了出去！
周明远一拳砸在桌上：“祸起萧墙！这个赵启明，还有马富贵……”
宋希濂目光冰冷，抬手制止了周明远，快速决断：“情况危急，必须双线作战，同时出击！”
他看向高天亮：“高队长，云雾洞是重中之重！你立刻带领‘猎影’一、二中队精锐，携带最好的装备，火速驰援云雾洞现有守卫小组！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被动防御，是主动猎杀！利用地形，设下陷阱，将‘暗刃’小队引进来，然后给我一口吃掉！要活的，至少留一个活口！穆勒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是！保证完成任务！”高天亮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宋希濂叫住他，沉声道，“鬼子这支‘暗刃’，是专业特种部队，不比‘影’队差，甚至更强！切记，不可轻敌！要利用我们对地形的熟悉，扬长避短！”
“明白！”高天亮重重点头，快步冲出岩洞。
宋希濂转向徐锐：“徐科长，内部这条线，立刻收网！你亲自带警卫连可靠人员，秘密控制赵启明，进行突审！要快，要挖出他的上下线！但注意方式，暂时不要惊动马富贵团长，但对其加强暗中监控。没有确凿证据前，马团长依然是我们的同志！”
“是！我马上去办！”徐锐也领命而去。
岩洞内剩下宋希濂、周明远和李慕华。周明远忧心道：“老宋，双线开战，风险太大啊。尤其是内部，万一处理不当，可能引起三团动荡。”
李慕华也道：“‘暗刃’来袭，说明日军志在必得。高队长那边压力巨大。”
宋希濂目光坚定：“风险再大，也必须迎战！内部毒瘤不除，堡垒会从内部攻破！‘暗刃’再利，也要崩掉他几颗牙！我们现在是在和敌人抢时间！命令各部，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大规模进攻！”
云雾洞外，悬崖峭壁，古木参天。奉命在此守卫的“猎影”六人小组组长陈石头，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接到师部紧急警报后，他立即指挥队员利用地形加固工事，布设诡雷和绊索，并将穆勒转移到洞内最深处的一个天然石缝中，由两名队员贴身看守。
上午十时许，山林间异常寂静，连鸟鸣声都消失了。陈石头凭借直觉，感到危险临近。他打了个手势，队员们悄无声息地进入预设伏击位置。
果然，不久后，东南侧灌木丛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一名身着灰绿色斑块伪装服、脸上涂着油彩的日军特种兵，如同幽灵般探出头，警惕地观察着。其动作专业，枪口始终随着视线移动。
陈石头屏住呼吸，示意队员不要动。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尖兵。
果然，尖兵观察片刻后，发出几声模仿山雀的叫声。很快，另外七名同样装束的“暗刃”队员呈战斗队形，悄无声息地潜行过来。他们装备精良，除了百式冲锋枪，还有人背着炸药和奇怪的、带天线的设备（可能是初步的无线电定位仪）。
“暗刃”小队队长（军曹）仔细观察洞口环境，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上前，开始用专业工具谨慎地排查可能存在的陷阱。他们的动作极其熟练，很快就发现并拆除了陈石头布设的第一道绊雷。
陈石头心知不能再等，趁其注意力集中在排雷上，对准那名军曹，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枪声就是命令！埋伏在两侧的“猎影”队员同时开火，子弹泼水般射向“暗刃”小队！
战斗瞬间爆发！“暗刃”小队反应极快，中弹军曹倒地的同时，其余队员已迅速翻滚隐蔽，并以精准猛烈的火力还击！他们的枪法极准，压制得陈石头等人抬不起头。
“用手榴弹！”陈石头大吼。几枚手榴弹扔出，爆炸暂时阻滞了敌人的进攻。但“暗刃”小队利用爆炸间隙，交替掩护，试图强行突破！
就在这危急关头，“哒哒哒哒——”一阵更猛烈的冲锋枪声从“暗刃”小队侧后响起！高天亮率领的援兵及时赶到！
“猎影”主力加入战斗，形势瞬间逆转。高天亮利用人数优势和地形熟悉，将“暗刃”小队分割包围。一场残酷的特种兵近战在密林中展开。枪声、爆炸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最终，凭借顽强的意志和地利，高天亮部以伤亡四人的代价，全歼“暗刃”小队七人，生俘一人（重伤）。我方守卫小组阵亡一人，伤两人。穆勒安全无恙。
审讯俘虏得知，这支“暗刃”小队隶属日军“竹机关”特别行动队，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清除穆勒”，并确认了其携带了简易无线电测向设备，试图定位穆勒。
几乎在云雾洞激战的同时，师部驻地，徐锐的行动也在悄无声息地进行。他带人在团部办公室秘密逮捕了参谋赵启明。起初赵启明矢口否认，但在确凿证据（符号密码本、刘老歪指认）面前，心理防线崩溃，交代了罪行。
原来，赵启明早年曾在上海求学，被日军特务机关重金收买，奉命潜伏。他利用与马富贵的远亲关系混入三团，负责搜集情报。上次传递的“重要人物”消息，正是他根据指挥部异常调动和保密级别提升推测而出，间接导致了“暗刃”的来袭。他的上线，是那个神秘的“山货商人”，但对方身份不明，每次都是单线联系。
徐锐立即将情况上报。宋希濂下令：对外严格保密，以“调职学习”名义将赵启明秘密关押；加强对马富贵的保护性“隔离”和观察，但暂不采取强制措施，由周明远亲自找马富贵谈话，稳定其情绪；全军加强戒备，防止内鬼狗急跳墙或日军趁机发动总攻。
上海，日军司令部。松井石根接到“暗刃”小队全军覆没、任务失败的消息，暴怒之余，也感到一丝心惊。宋希濂部的战斗力和反应速度，远超预估。
“命令浅野的‘木槿’部队，暂缓全面进攻！支那军已有准备，强攻损失太大！”松井改变了策略，“执行‘b计划’：加强经济封锁和空中打击，消耗其物资；同时，命令特高课，启动所有潜伏特务，散布谣言，制造恐慌，挑拨其内部关系，特别是要利用好赵启明这条线被切断后可能产生的猜疑！我要让他们内外交困，不战自乱！”
日军的策略，从直接的军事斩首，转向了更阴险的消耗和瓦解。
傍晚，战斗和肃奸的初步结果汇总到师部。虽然挫败了“暗刃”的袭击，清除了内鬼赵启明，但代价不小，而且暴露了更多问题。
李慕华总结道：“‘暗刃’的装备和战术，表明日军特种作战能力在提升。俘虏供述的无线电测向技术，对我们指挥部的安全是巨大威胁。内部虽然清除了一个钉子，但难保没有更深层次的潜伏者。马团长的态度，也需要谨慎处理。”
周明远汇报了与马富贵谈话的情况：“马团长情绪激动，对赵启明的事表示震惊和愤怒，并坚决表态服从组织安排。但三团的士气难免受影响，需要时间安抚和整顿。”
宋希濂沉默良久，缓缓道：“我们打赢了一场险仗，但暴露的弱点更多。接下来，日军明刀明枪的进攻可能会减少，但暗地里的绞杀会更厉害。我们要做好长期艰苦斗争的准备。”
他下令：一、师部及重要单位立即进行无线电静默或频繁转移，反制敌军测向。二、加强心理战和反谣言宣传，巩固内部团结。三、加速整训三团，周明远亲自蹲点。四、将“暗刃”被歼和内部肃奸成功（适当淡化）的消息通报全军，鼓舞士气，震慑潜伏之敌。
深夜，李慕华再次收到“戚七”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密信。信中对“暗刃”被歼表示“欣慰”，但语气更加凝重：
“宋将军：闻‘刃’已折，可喜。然，‘清理者’之怒，恐非‘暗刃’可比。彼辈行事，惯用‘连环计’。此次失利，或促其采取更极端手段。据零星讯息，‘清理者’与倭国内一称为‘樱会’之激进军官团体关系密切，其目标不仅在于穆勒，更在于彻底摧毁‘震旦堂’于江南之根基。贵部近日须严防非常规袭击（如投毒、策反高级军官、制造大规模恐慌事件）。另，国际风云突变，德国对华态度或有微妙变化，穆勒之价值恐生变数，宜早图之。慎之！慎之！”
这封信，将“清理者”的威胁提到了更高层级，并暗示了国际背景的复杂性，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宋希濂站在师部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一天之内，经历了两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一场在云雾洞外的山林，一场在内部的无形战场。虽然暂时取得了胜利，但“戚七”的警告、日军的战略转变、内部的潜在裂痕，以及国际形势的微妙变化，都预示着更巨大、更复杂的风暴正在酝酿。
“暗刃”被斩断，但握刀的手，还隐藏在更深的黑暗中。下一步，敌人会从哪里出招？内部是否真的铁板一块？穆勒这张牌，该如何打才能发挥最大效用，同时避免引火烧身？
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漫长。天目山根据地在短暂的胜利后，迎来了更加深邃的挑战。下一章，风暴将真正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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