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天山主峰灯火零星,唯有后山方向,巡逻弟子手持的冰魄灯如同鬼火,在寒雾中明灭不定。叶小凡静坐于听松轩内,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虚划,脑海中反复推演着那个大胆的计划。
直接硬闯坐忘峰无异于自投罗网。云胤真人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他或者任何与玄石一脉接触的可疑人物。他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玄磬师叔等人主动意识到他的价值,并且愿意冒险与他联系的契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页铭记于心的、记载着凌霜祖师初期“吸荒”构想的金色书页内容上。那霸道而凶险的“虚脉”构建法,那充满冲突的能量节点……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他不能直接展示《天衍诀》,但他可以展示基于《天衍诀》理念,对凌霜祖师这未完成构想的“推演”和“优化”!这不仅能证明他身负正统战衍传承,更能直指天山派目前核心困境的根源——祖师法门的原始缺陷!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若被云胤真人察觉,立刻就会明白他不仅身怀《天衍诀》,更已窥得祖师核心秘辛,届时恐怕再无转圜余地。但风险与收益并存,这是最能打动玄石一脉,也最能展现他合作诚意的“投名状”。
他取出符纸,并非空白符纸,而是之前玄符子长老赠予的、专门用于承载复杂灵力结构的“冰纹符纸”。他要以符箓的形式,将他对那“虚脉”构想中几处关键冲突节点的优化方案,具象化地呈现出来!
这不是一张完整的符箓,更像是一张“道理符”或者说“演法符”。他要用精妙的符文线条和灵力结构,阐述如何以“疏导”代替“硬抗”,以“分化”化解“冲突”,使得那凶险的“虚脉”构建过程,变得相对平缓、可控。
叶小凡屏息凝神,逍遥派内力确保手腕稳定,《天衍诀》灵力则如同最精微的刻刀,引导着特制的、蕴含一丝调和属性的灵墨,在冰纹符纸上缓缓勾勒。他没有完全解决所有问题,那太过惊世骇俗,也容易引来更大的贪婪。他只选择了三处最具代表性、也是玄石一脉凭借其“净化”理念可能最容易理解其改良思路的节点进行演示。
每一笔落下,都蕴含着他对能量本质的理解,对《天衍诀》“衍化”精义的运用。符纸上逐渐浮现出复杂而和谐的灵光纹路,它们彼此勾连,形成一个微缩的、动态的能量循环模型,原本标注为冲突堵塞的地方,被巧妙的疏导结构替代,狂暴的能量流被引导分化,变得温顺。
当最后一笔完成,整张符箓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晕,不再是天山派符箓常见的冰寒刺目,而是一种温润如玉、内蕴生机的气息。这气息与天山主流格格不入,却与坐忘峰那残阵的“净化”意蕴隐隐共鸣。
叶小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直接指向《天衍诀》核心的痕迹,更像是一种基于高深符道理念的奇思妙想。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特殊的“演法符”封入一个隔绝气息的普通玉盒中。
接下来,是如何送达。
再次冒险潜入坐忘峰风险太大。他需要一种更隐蔽、更难以追查的方式。
他想起那本《坐忘琐记》中曾提及,坐忘峰弟子偶尔会到主峰边缘一处名为“寒潭”的地方采集一种名为“冰芯莲”的辅料,用于维护那“净衍之阵”的残阵。那里位置相对偏僻,监视或许会松懈一些。
次日,叶小凡以需要寻找几种特殊冰属性符墨材料为由,向负责接待他的执事提出了前往“寒潭”附近区域勘察的请求。这个请求合情合理,执事在请示了冷云后(冷云似乎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便派了两名弟子“陪同”前往。
寒潭位于主峰与坐忘峰交界的一片山谷中,潭水冰寒彻骨,四周生长着一些耐寒的灵植。叶小凡装作认真寻找材料的样子,神识却悄然散开,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果然,不多时,他感应到一道微弱但纯净的、属于坐忘峰一脉的灵力气息,正在寒潭另一侧小心翼翼地采集着冰芯莲。那是一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灰衣弟子,修为仅是炼气期,神情专注而谨慎。
机会来了!
叶小凡不动声色地移动到一块巨大的冰岩后面,借着岩石的遮挡,迅速将那个装有“演法符”的玉盒,以一股柔和的逍遥派内力,如同投石问路般,精准地送到了那名年轻弟子脚边不远处的雪堆中,并未发出太大响声。
那年轻弟子吓了一跳,警惕地四下张望。叶小凡早已收敛气息,藏匿无踪。年轻弟子犹豫了一下,上前捡起玉盒,发现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危险气息。他好奇地打开一条缝隙,顿时,那股温润祥和、与坐忘峰功法隐隐共鸣的符意泄露出一丝。
年轻弟子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合上玉盒,像是捧着烫手山芋,又忍不住紧紧攥住。他再次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将玉盒迅速塞入怀中,连冰芯莲也顾不上再采,匆匆朝着坐忘峰的方向离去。
叶小凡在冰岩后静静等待,直到那弟子的气息消失在山谷尽头,才缓缓松了口气。饵,已经投下。现在,只能等待鱼儿上钩了。
他装作一无所获的样子,与两名陪同弟子返回了听松轩。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但叶小凡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暗流更加汹涌了。冷云来的次数少了,但每次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后山的巡逻似乎也更加频繁。
就在叶小凡几乎以为计划失败,或者那年轻弟子并未将玉盒交给玄磬时,转机在第二个深夜悄然降临。
他正在打坐,忽然,窗户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冰屑落地的“咔哒”声。他立刻警觉,却没有感应到任何强大的气息靠近。
他悄然来到窗边,只见窗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用冰凝结而成的、结构极其简单的符印。这符印没有任何威力,但其结构,赫然是那本《坐忘琐记》中提到的、“净衍之阵”最基础的一个单元符文!
符印旁边,还有一小块看似普通的、带着坐忘峰特有寒气的碎冰。
叶小凡心中狂跳!来了!玄石一脉回应了!
这枚基础符文,既是身份的证明,也是一种试探,看他是否能认出这源自玄石祖师的阵法。而那块碎冰……叶小凡将其拿起,仔细感应,发现冰块内部,以极其细微的灵力刻画着一个简单的地图指向标,指向的正是坐忘峰外围,靠近寒潭方向的某处隐蔽冰隙!
时间,是明夜子时。
对方选择了他们更熟悉、也相对更安全的外围区域,并且只给出了极其有限的信息,谨慎到了极点。
叶小凡没有丝毫犹豫,他以自身灵力,在那冰符印旁边,同样以冰凝结构,勾勒出了那个“虚脉”构想中,被他优化过的第一个冲突节点的简化符文作为回应。然后轻轻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让夜风吹入,那冰晶符印和他的回应迅速消融,不留痕迹。
沟通已经建立,信任的桥梁搭起了第一块砖。
叶小凡知道,明夜子时的会面,将至关重要。他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和智慧,才能赢得这群坚守了数百年、早已如惊弓之鸟的玄石传人的真正信任。而他们手中关于“净衍之阵”和“碑林”的秘密,或许将是他打破眼前僵局,甚至扭转整个局面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剑。冰山下的火焰,终于要第一次,尝试着照亮彼此的前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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