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混战已近癫狂。鬼哭汤的药效、对宝藏的贪婪、以及暗中推波助澜的算计，将这群乌合之众彻底变成了自相残杀的野兽。鲜血染红了地面，惨叫声与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方多病护着李莲花退到角落，挥剑格开飞溅而来的血点和偶尔失控劈来的刀锋，又惊又怒：“都疯了！他们全都疯了！”
李莲花目光沉凝，看似在观察战局，实则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那幽深水潭和对面的洞口，以及那个始终冷眼旁观的“孩童”身上。他感觉到脚下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墓穴深处传来一种令人不安的、低沉的嗡鸣。
“这墓……怕是要撑不住了。”李莲花低声道。并非因为眼前的厮杀，而是这墓穴本身的古老结构，似乎因某种力量的失衡或被触动，正在走向崩溃。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机关响动都要沉闷、都要巨大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石室剧烈摇晃，顶壁开始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那方幽深的水潭更是波涛汹涌，黑色的潭水拍打着岸边！
“地龙翻身了！墓要塌了！”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混战戛然而止，幸存者们被这天地之威吓得魂飞魄散，求生本能瞬间压过了一切贪念。有人试图冲向来的墓道，却发现入口已被震落的巨石堵死大半！
“去对面！桥！过桥！”卫庄主目眦欲裂，指着那横跨水潭的汉白玉石桥，那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生路。
众人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涌向石桥。然而石桥狭窄，慌乱中互相推搡，惨叫声再次响起，不断有人失足跌落进那深不见底、寒意刺骨的幽潭，连个水花都未曾泛起。
方多病拉着李莲花也想冲过去，却被混乱的人群挤得寸步难行。就在这时，头顶一块巨大的岩石因震动而松动，带着万钧之势，朝着方多病当头砸落！
方多病正全力应对前方的拥挤，对头顶的危险浑然未觉！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青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闪过！并非冲向方多病，而是出现在了那块坠石的下方！
是李莲花！
他看似文弱，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他没有硬接，那绝非人力可为。只见他足尖在地面几个极其玄奥的轻点，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仿佛化身一片没有重量的柳絮，间不容发地贴着方多病的后背一旋一带！
方多病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侧后方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带得向旁边滑开了数尺！
“轰！！！”
巨石擦着方多病的衣角狠狠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
方多病惊出一身冷汗，回头看去，只见李莲花已站稳身形，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惊险至极的一幕只是错觉。
“你……”方多病刚想开口，却猛地顿住。
因为他看到，一直站在角落，对周围混乱坍塌都漠不关心的那个“孩童”，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李莲花！那双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锐利探究，几乎要化为利箭将李莲花穿透！
笛飞声的内心，远比他外表显示的更为震动。
刚才那瞬息之间的步法！
那看似简单、实则蕴含天地至理、于方寸之间挪移乾坤的步法！
纵然身形、容貌、气息全都改变，纵然他刻意掩饰了内力波动，但那独步天下、曾与他月下峰顶交手千百回合也难分轩轾的——
婆娑步！
绝不会有错！
这世间，能将婆娑步运用到如此出神入化、举重若轻地步的，唯有一人！
那个十年前就该死于东海之滨，那个让他觉得世间再无对手、闭关十年也难觅其踪的人！
李相夷！！！
他怎么还活着？！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游方郎中的模样？！
无数的疑问如同狂潮般冲击着笛飞声的心神。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那属于孩童的伪装，在这一刻几乎要维持不住。
李莲花自然也感受到了那道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他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终究还是没瞒过这家伙。方才情急之下，为了救方多病，下意识用出了最熟悉也最有效的步法，却忘了这世上，最熟悉这步法的，除了他自己，便是眼前这人。
他缓缓转过身，迎向笛飞声那震惊而锐利的目光。
四目相对。
一边是惊涛骇浪般的确认与质问。
一边是平静无波的了然与默认。
墓穴还在剧烈摇晃，碎石不断落下，幸存者们在石桥上哭喊奔逃，仿佛末日降临。
然而在这崩塌毁灭的背景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十年的光阴，生死的界限，似乎都被这两道对视的目光穿透。
方多病看着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一头雾水，只觉得那“孩童”的眼神可怕得不像个孩子，而李莲花……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看似总在装傻充愣的“神医”。
李莲花看着笛飞声，最终，几不可查地，微微点了点头。
仿佛在说：是我。
笛飞声眼中的震惊缓缓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情绪，有狂喜（对手犹在），有愤怒（被骗十年），更有一种棋逢对手、宿命重逢的灼热。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与那稚嫩面容极不相符的、冰冷而兴奋的笑意。
很好。
李相夷，你果然没死。
这趟一品坟，来得值了。
崩塌在继续，而一段尘封十年的恩怨与纠葛，却在这地底深渊，悄然揭开了重启的序幕。
喜欢莲花楼之花败自开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莲花楼之花败自开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