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刘亚豪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上班，接飞机，做检修，下班，回到那个租来的、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单间。他很少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在摆弄那些冰冷的机械时，眼神里才会偶尔流露出一丝专注。
老师傅和同事们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但没人多问。成年人的世界，谁还没点糟心事？大家心照不宣。
只有耳机里循环播放的薛之谦的歌，陪着他度过这段灰暗的时光。《认真的雪》《绅士》《一半》……那些苦情歌的歌词，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为他量身定做。
这天下午，天气阴沉，预报有雷雨。刘亚豪被分配到远机位，负责一架湾流G650公务机的短停检修和放行。这是苏氏集团的私人飞机，真正的顶级富豪玩具。
他提前到达机位，做着准备工作。风雨欲来，空气闷热而潮湿，风吹在脸上都带着一股土腥气。
飞机平稳降落，滑行到位。舷梯车缓缓靠上舱门。
首先下来的是机组人员，接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拎着爱马仕手提包的年轻女孩出现在舱门口。她看起来二十三四岁年纪，五官明艳大气，微卷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后，眉宇间带着一股被娇惯出来的、不加掩饰的任性。
她就是苏婉儿。
她一边下舷梯，一边打着电话，语气很不耐烦：“……知道了爸，烦不烦啊！不就是个慈善晚宴吗？我去露个脸就行了……行了行了，信号不好，挂了啊！”
她气鼓鼓地挂断电话，正好走到机坪上，目光随意一扫，落在了正蹲在轮胎前检查胎压的刘亚豪身上。
刘亚豪专注地看着压力表，侧脸线条分明，长而密的睫毛垂下，鼻梁高挺，即使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也难掩那份天生的帅气。
苏婉儿挑了挑眉，脚步顿了一下。她见过太多油头粉面、刻意讨好她的男人，倒是很少见到这种……在机坪上还能帅得这么“认真”的。
但她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准备走向一旁等候的宾利轿车。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咔——！”
一阵刺耳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异响突然从飞机的右发动机部位传来！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从发动机尾部缝隙里飘了出来！
“怎么回事？！”苏婉儿被吓了一跳，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随行的秘书和保镖立刻紧张地围了上来。
机长和副驾驶也迅速从驾驶舱出来，脸色凝重。
“发动机故障警报！”机长快速说道，“可能是滑油系统泄露，必须立即检修！否则有起火风险！”
现场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地勤负责人满头大汗，立刻呼叫支援。但雷雨天气导致航班密集，所有的资深工程师都在其他地方处理紧急情况，一时半会儿根本赶不过来！
“你们怎么回事啊！我这飞机刚做完大检没多久！”苏婉儿又急又气，冲着地勤负责人发脾气，“我晚上还有重要宴会呢！耽误了你们谁负得起责任？！”
地勤负责人不停地擦汗，连连道歉，却束手无策。
烟雾似乎有变大的趋势。
刘亚豪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他仔细听着那异响，观察着烟雾的颜色和气味。作为一名一线机务，他每天接触各种飞机故障，对声音和气味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这声音……不像是核心机的问题。更像是某个附件传动机匣的密封出了问题，导致滑油泄漏，被高温部件点燃了。
他想起上个星期，他处理过一架A320类似的故障，虽然机型不同，但原理相通。
“王队，”刘亚豪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听起来像是IdG（整体驱动发电机）的滑油密封圈烧了，泄漏的滑油碰到了高温尾喷管。”
所有人都看向他这个年轻的劳务派遣工。
地勤负责人王队将信将疑：“小刘，你确定？这可是湾流！别乱说！”
“是不是，打开右侧发动机包皮下的检查口盖看一下就知道了。”刘亚豪的语气很肯定，“如果是的话，不需要等工程师，我可以尝试更换备用密封圈。飞机自带的航材包里应该有备件。再拖下去，泄漏扩大，真引燃了就麻烦了。”
他的冷静和专业，让慌乱的场面有了一丝主心骨。
苏婉儿也停止了发脾气，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敢在此时出声的帅气机务。他眼神里的那种笃定，不像是在吹牛。
机长沉吟了一下，当机立断：“打开检查口！”
地勤人员立刻拿来工具。检查口盖被迅速打开，一股更浓的焦糊味扑面而来。用手电筒一照，果然看到IdG附近有明显的滑油泄漏和灼烧痕迹！
和刘亚豪判断的一模一样！
王队长长松了口气，用力拍了一下刘亚豪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快，拿备件！”
刘亚豪二话不说，接过工具和备件，戴上头灯，动作麻利地钻进了狭窄的发动机舱空间。他的动作快、准、稳，每一个步骤都清晰流畅，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混合着油污，但他浑然不觉。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失意青年，而是一个专注的、与机械对话的工匠。
苏婉儿站在下面，仰头看着那个在发动机舱里忙碌的背影。轰鸣的机坪，刺鼻的烟雾，慌乱的人群……而那个男人，却像定海神针一样，稳住了这一切。
她见过太多人在她面前展示财富、权力、学识，却第一次有人，用这样一种方式，在她面前展现出如此纯粹而强大的能力。
一种……与他的身份截然不符的能力。
大约二十分钟后，刘亚豪从发动机舱里退了出来，脸上、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油污。他抹了把汗，对机长说：“故障部件隔离，密封圈更换完毕。需要做一次地面测试，确认泄漏停止。”
机长立刻安排测试。
结果很快出来——一切正常！警报解除！
现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向刘亚豪的目光里充满了佩服和感激。
“牛逼啊小刘！”
“深藏不露啊！”
刘亚豪只是腼腆地笑了笑，开始默默地收拾工具。
苏婉儿走到他面前，之前脸上的骄纵和怒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奇和探究。
“喂，”她开口，声音清脆，“你叫什么名字？”
刘亚豪抬起头，对上她明亮而直接的目光。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工作服。
“刘亚豪。”他平静地回答。
“刘亚豪……”苏婉儿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记住你了。今天，谢谢你了。”
她从那个价值不菲的爱马仕包里，抽出一张设计简约的名片，递了过去。名片是淡淡的香槟色，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串私人电话号码。
“我叫苏婉儿。”她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刘亚豪看着那张与他生活环境格格不入的名片，犹豫了一下。手上的油污还没擦干净，他不太想去接。
苏婉儿却不由分说，直接把名片塞进了他工作服的上衣口袋里，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胸膛。
“拿着吧，帅哥机务。”她笑得有些狡黠，转身，在保镖的簇拥下，弯腰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宾利轿车。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刘亚豪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他低头，看着口袋里那张露出一角的精致名片，感觉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薛之谦的《意外》推送到了播放界面。
“明知这是一场意外，你要不要来……”
“明知这是一场重伤害，你会不会来……”
歌词应景得可怕。
他抬头，望着那辆宾利消失在雨幕中。
这场意外的邂逅，对他而言，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一场……他无法预知的未来？
他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原本一片灰暗死寂的生活，好像被这道突如其来、明艳张扬的色彩，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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