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礁石,在漫长的黑暗与混沌中,一点点上浮。
唐虎的眼皮沉重地颤动了几下,最终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了闭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模糊的视线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他正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一种乏力感和轻微的眩晕感萦绕不去。
他微微偏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身影。
赵露思正低着头,专注地用小刀削着一个苹果。她的侧脸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苹果皮连成一条细长而均匀的螺旋,垂落下来,显示出她此刻内心的平静。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无意识地滑动着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赵露思削苹果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恰好对上了唐虎有些迷茫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随即放下手中的苹果和小刀,站起身,走近床边,俯身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和瞳孔。
“醒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唐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一点沙哑的气音。
赵露思立刻会意,转身从床头柜上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吸管凑到他嘴边。
几口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唐虎感觉舒服了不少,这才勉强发出声音:“……这是哪儿?”
“明德市转化者综合医院。”赵露思回答道,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你先别动,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等待医生的间隙,唐虎努力回忆着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浓雾弥漫的街道,疾驰的车,三局门口惨烈的景象,那三支激射而来的麻醉针,以及瞬间席卷全身的无力感……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道,声音依旧有些虚弱。
“一天一夜。”赵露思看着他,眼神复杂,“你算是幸运的,伤得最轻。”
这时,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开始为唐虎做详细的检查。检查过程中,唐虎注意到赵露思走到窗边,低声打了个电话,似乎是向什么人汇报他醒来的消息。
等医生检查完毕,确认他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观察之外已无大碍离开后,唐虎才重新看向赵露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有些疑惑。按理说,赵露思应该在魔都才对。
“是徐老通知我的。”赵露思走回床边,拿起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之前的工作,“他告诉我你这边出了事,让我过来看看。”
“徐老师?”唐虎心中一动?
“嗯。”赵露思点了点头,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小碟子里递给他,“徐老昨天就来了。不过,今天一早,被一位叫玄诚的老道长叫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办。”
玄诚道长?唐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那是一位身份神秘、行踪不定的转化者道士,与徐老似乎是旧识。他们一起出现,并且在这个时间点“有事要办”,恐怕与三局发生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其他人呢?”唐虎接过碟子,却没有立刻吃,他最关心的是这个,“李局长,爱爱,郝运,还有KEVIN他们……”
赵露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沉重。
“他们……伤得都很重。”她轻声说,“李局长内脏受损,多处骨折;吴探长内力震荡,经脉受损;周探长失血过多,肺部被刺穿;还有那位刘大姐,颅骨骨裂……他们都还在重症监护室或者特护病房观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恢复需要时间。”
唐虎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战友们如此惨重的伤势,依旧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和愤怒。自己竟然因为一开始就被放倒,反而成了伤得最轻的那个,这种“幸运”让他倍感憋屈。
“郝运呢?”他想起那个关键人物。
“他……”赵露思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描述,“他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但……情绪好像很不稳定。而且,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动管局总局那边派人接手了后续事宜,也对他进行了问询和……隔离观察。”
唐虎沉默地点了点头。郝运的身世和力量觉醒,无疑是这次事件中最具冲击性的变数,动管局高层对此严阵以待也在情理之中。
他拿起一块苹果,机械地放进嘴里咀嚼着,甜脆的汁水在口中弥漫,却难以驱散心头的阴霾。三局化为废墟,战友重伤昏迷,郝运身份成谜,肆爷和杨立姗葬身火海,朱雀封印被毁……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混乱和未知的未来。
……
与此同时,明德市一条刚刚经历过骚乱、正在缓慢恢复生机的街道上。
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牵着一只步伐沉稳、眼神灵动的边牧犬,悠闲地走在人行道上。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样貌俊朗,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与他的年轻外表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街道对面,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道袍、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的老道士,和一个穿着中山装、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男子并肩而行。正是玄诚道长与徐老。
就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玄诚道长脚步未停,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对面牵着狗的青年,却像是自言自语般,用只有身边人能听清的声音缓缓道:
“百载沉眠,一朝脱困,离火重燃,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
他身边的徐老神色不变,同样目视前方,淡淡回应,声音平和:“尘归尘,土归土。旧日恩怨,随风散了吧。既然出来了,安安生生过日子,便是最好。”
他们的话语仿佛石子投入深潭,并未引起太多涟漪。
然而,对面那个牵着边牧的年轻男子,脚步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迎上玄诚道长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目光,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老道长,操心太多,容易长皱纹。”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懒洋洋的调子,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好不容易出来,当然要好好生活。过去?呵,我就是我。现在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自然都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
他的话语轻松,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强大的自我意志。
玄诚道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拂尘轻轻一摆,与徐老继续向前走去,仿佛真的只是与陌生人一次寻常的路过。
那年轻男子也收回目光,轻轻拉了拉手中的狗绳,嘴角依旧噙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带着那只异常安静的边牧,汇入了稀疏的人流,走向了与两位长者相反的方向。
阳光洒在街道上,试图驱散昨日阴霾,但某些潜藏在平静下的暗流,似乎才刚刚开始涌动。
医院病房里,唐虎吃完了苹果,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明德市的天空。不知为何,他心中那股属于白虎的敏锐直觉,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刚刚与自己,或者说与这座城市,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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