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撼动灵魂的低沉共振,仿佛是大地深处苏醒的巨兽心跳,敲击在地下大厅的每一寸金属壁上。
刺眼的白炽灯光下,数千个林九的复制体静静伫立在玻璃培养舱中,他们的面容栩栩如生,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都与门口的那个“原型”别无二致,唯独那双眼睛,空洞得像是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中央控制台上,冰冷的红色指示灯幽幽闪烁,一段毫无情感波动的合成音准时响起,回荡在死寂的厅堂里:“欢迎回家,实验体L09a。根据最高权限协议,所有衍生体将恢复与主体的原始数据绑定,请准备接收。”
“家?”林九站在厚重的合金门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手中紧握着一枚暗淡无光的金属密钥,那是他父亲在弥留之际塞进他手心的唯一遗物。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那高高在上的系统意志:“我不回家。我来,是带他们走。”
他身侧,陈牧压低了身体,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培养舱,低声问道:“你能唤醒他们?这可不是简单的催眠,是深层意识锁定。”
林九缓缓摇头,目光穿过冰冷的玻璃,仿佛在凝视着每一个“自己”的灵魂深处。
“不能。”他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股的悲怆,“我没有那种神力。但他们不一样。他们中的一些,在‘出厂’前的数据加载阶段,曾共享过我父亲的终端。他们听过他生命最后阶段的那几声咳嗽,闻过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上残留的机油味,甚至,还记得他修理老式打印机时,跑调跑到天边去的那首《茉莉花》。”
他举起了手中的金属密钥,那上面刻着一道道细密的划痕,是岁月,也是记忆。
“这些,”他的声音沉了下来,“那个冷冰冰的系统,没有。”
另一边,赵雷正烦躁地检查着肩上那具只剩下半边骨架的加特林速射机枪,刚才一路杀进来,弹药已经消耗殆尽。
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地低吼道:“要是那个鬼系统不肯放人,老子就让它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物理断网’,我管它叫‘断子绝孙炮’!”
“不用枪。”陈牧却一把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眼神冷静得可怕,“暴力是最低效的手段。我们要的不是一堆尸体,而是让他们自己选择。”
话音未落,林九已大步流星地走向大厅中央那座巨大的控制台。
他无视了系统发出的“警告,未授权访问”的尖锐警报,手臂稳定地抬起,将那枚承载着一个男人最后时光的金属密钥,精准地插入了控制台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维护接口中。
“咔哒。”
一声轻响,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
整个大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微弱的录音通过密钥的特殊信道,绕过了系统防火墙,直接灌入了所有培养舱的内部通讯单元。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指令。
那是一段混杂着生命终结与不甘的交响——一个老人临终前费力而深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破旧的风箱;背景里,是老式机械键盘被用力敲击的清脆声响,似乎在与死神争分夺秒;更远处,隐约传来城市上空掠过的警笛,凄厉而遥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前排,几个克隆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其中一个,编号为L09-c734的克隆体,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涟漪,他嘴唇翕动,无意识地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那首……歌……少了一句……”
林九站在控制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就像望着过去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接上了那段尘封的旋律。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歌声沙哑,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完整地补上了那段被遗忘的记忆。
仿佛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开了c734的脑海。
他猛然抬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一道名为“自我”的清明光芒骤然亮起!
他不再是林九的影子,他是那个听过跑调《茉莉花》的独立存在!
这道光芒,是会传染的。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丫……”
一个,十个,上百个……共鸣如潮水般扩散开来。
越来越多的克隆体开始轻声跟唱,他们的眼神从空洞变得迷茫,再从迷茫变得清澈。
有的克隆体脸上,两行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那是数据无法模拟的情感奔流。
有的则开始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撕扯着连接在身上的营养管和数据线,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警报!警报!检测到大规模个体意识觉醒!协议失效!启动最高级别清除程序!”
控制系统的合成音变得尖利而狂暴。
培养舱的顶部,一排排喷口瞬间打开,浓郁的白色气体眼看就要喷涌而出!
那是能在一秒内瓦解所有有机组织的神经毒气!
“想得美!”赵雷刚要怒吼,却见陈牧早已行动。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硕大的黄铜汤锅——那是他们从食堂顺手牵羊的“战利品”,此刻锅底却连接着一根粗大的电缆,另一头则被他狠狠地插进了主控台后方的主电源接口!
“高功率超声波干扰,启动!”陈牧大喝一声,按下开关。
嗡——!
黄铜汤锅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高频震鸣,强大的震频瞬间干扰了整个大厅的精密阀门控制系统。
那些即将喷出毒雾的喷口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最终在一阵“咔咔”乱响后,死死地卡住了。
毒雾,一滴都未能释放!
混乱中,第一个完全挣脱束缚的克隆体——正是c734——踉跄着从破碎的培养舱中走出。
他没有去看林九的脸,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从自己破烂的实验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被体温捂热的便签纸,递了过去。
那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歪歪扭扭的密码。
与多年前,林九的父亲在最后一刻塞给他的那一模一样。
“我们不是你。”那个克隆体看着林九,声音同样沙哑,却无比坚定,“但我们愿意……跟你走。”
林九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条,入手却重如千钧。
他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脸,喉头哽咽,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又一个克隆体挣脱了束缚,他们沉默地站到c734的身后,汇聚成一股沉默但坚不可摧的洪流。
陈牧望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它们创造了千万个一模一样的‘人’,却忘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真正的‘人’,是从他不想再变成别人的那一刻开始的。”
不知是谁,从废弃的设备上拆下了一块巨大的金属板,用高能切割枪在上面烙下了一行字。
他们用几根扭曲的钢筋做旗杆,将这面史无前例的旗帜,缓缓地举了起来。
大厅之外,通往疾控中心主控室的漫长通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这寂静很快被打破,一阵由远及近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那声音沉重而坚定,仿佛不是踩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而是踏在了一个新时代的脉搏之上。
脚步声在主控室厚重的金属门前停下。
门内,是这个庞大地下王国的神经中枢。
门外,是数千个刚刚获得新生的灵魂。
他们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一片寂静中,一个茫然却充满渴望的声音响起,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我们……然后呢?”
林九攥紧了手中的便签纸,那上面父亲的笔迹似乎在灼烧他的掌心。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陈牧和赵雷,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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