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一抹微弱的鱼肚白艰难地撕开夜幕的边缘。
伙房外,那个名叫芽芽的小女孩正费力地踮着脚尖,小手扒着一口由格洛克手枪套筒改造而成的锅盖。
滚烫的蒸汽猛地冲出,烫得她立刻眯起了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细密的水珠。
锅里是昨夜剩下的米,加了水重新熬煮,这是村里最珍贵的早餐。
她身后,已经有五户人家在静静排队,有人提着粗糙的陶罐等着灌些热水,有人抱着拧不出水的湿衣服,准备借着灶膛的余温和初升的太阳将其晾干。
锅盖在沸水的顶托下“哐当”跳动,锅内米粒受热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混合着远处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独属于这个末日庇护所的、充满生命力的低频嗡鸣。
然而,这片看似祥和的声景,在墙角蹲着的林九耳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面前的军用级监测终端屏幕上,代表地下火纹能量的光点阵列已经不再是昨夜那般稳定收缩的状态。
它们像一颗缓慢搏动的心脏,光晕稳定地向外扩散了三公里,形成一圈肉眼不可见的脉冲环,有规律地起伏着。
林九的眉头紧紧锁起,指尖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击,调出了详细的频谱分析图。
在那片代表着生活杂音的宽厚基带之上,一根几乎细不可察的谐波尖刺顽固地凸显出来。
他放大,再放大,心脏猛地一沉。
这丝诡异的谐波偏移,其核心频率与昨夜那朵枪口怪花绽放时,所释放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笑声,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村中心的古井旁,陈牧正静静站立。
他的指尖正轻柔地抚过那朵从霰弹枪枪口中生长出的半透明花苞。
触感奇异,既有水晶般的冰冷坚硬,又带着某种活物般微弱的、有节律的呼吸感。
他缓缓闭上双眼,瞬间激活了“鹰眼”视野。
他的意识仿佛化作无形的钻头,穿透了脚下厚实的泥土与岩层。
视野所及,那些深埋地下的蓝晶藤蔓根系,如同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正贪婪地向下延伸。
而在那些最细微的根系末梢,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无数微小的金属残片被紧紧吸附着,在“鹰眼”的能量感应下泛着幽暗的光。
是铅,是铜,是几十年前废弃在这片土地上的无数弹壳,在漫长岁月中腐蚀、析出的重金属颗粒。
这些本该是惰性的死亡之物,此刻,却在村庄清晨那片低频的生活音共振下被悄然激活,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天然的地下导波结构。
村民们制造的每一丝声响,都被这网络捕捉、过滤、层层放大,然后如同广播信号般,被精准地注入到更深、更黑暗的岩层之中。
陈牧猛然睁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明悟。
他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自己,一字一顿地低语:“我们不是在藏,我们是在广播。”
村北的荒坡上,负责外围巡哨的赵雷正匍匐前进。
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孤狼,动作悄无声息,手中的狙击枪与枯黄的草丛几乎融为一体。
忽然,一阵断断续续的哼唱声钻入他的耳朵。
那旋律阴森而扭曲,正是前夜反制仪式中,由无数悲鸣与哭嚎合成的那段诡异童谣!
赵雷的肌肉瞬间绷紧,狙击枪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抬起,瞄准镜锁定了声源。
可下一秒,他愣住了。
声音并非来自任何活物,而是一只斜插在土里的、锈迹斑斑的军用水壶。
几根枯萎的蓝晶藤像干枯的血管般缠绕在壶身上。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水壶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发声装置。
可每当一阵微风吹过壶口,壶内一层薄如蝉翼的、半干的树脂薄膜便会随之振动,精准地哼唱出那段令人头皮发麻的旋律。
赵雷心头警铃大作。
他立刻拔出战术刀,小心地刮下了一小块树脂样本,用密封袋封存。
他没有立刻返回,而是敏锐地抬起头,感受着风的流向,然后逆风追溯而去。
不出所料,沿着这条风路,他接连发现了三处预先埋藏枪械的秘密据点。
每个据点外层的能量防护罩上,都出现了肉眼难以察觉的轻微裂痕,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极具穿透力的声波反复敲打、试探。
半小时后,地下指挥室。
林九将赵雷带回的树脂样本放入分析仪,终端屏幕上飞速刷过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
最终,分析结果凝固在屏幕中央,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三人的心上。
这段“自动播放”的童谣,根本不是简单的回声或者物理共振现象。
它是一个经过二次编码的、结构极其复杂的“情感压缩包”。
分析仪从中解析出了整整七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层叠轨迹,从绝望的哀嚎到病态的狂喜,层层嵌套,如同一个精密的精神陷阱。
更可怕的是,它具备惊人的自适应传播能力——它能实时分析周围环境的背景音,并自动调整输出的节奏与音高,确保其旋律永远嵌入人类潜意识最敏感、最容易产生共鸣的那个听觉区间。
林九的脸色苍白如纸,他颤抖着手指调出历史数据库,疯狂翻查着悲情污染爆发以来的所有记录。
“没有……从来没有过这种记录,”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它们以前,只想让我们哭,用最纯粹的悲伤压垮我们……现在,它们在学我们怎么笑,学我们更复杂的情感。然后——用我们的笑,引我们去死。”
“不只是笑。”陈牧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打破了死寂。
他、赵雷和林九此刻正站在地下枪械库的最深处。
陈牧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支刚从北坡三号埋藏点回收的突击步枪。
枪管表面,曾经妖艳的蓝晶藤蔓已经退化成了灰白色的丝状物,失去了所有光泽。
他示意林九将步枪接入一台改装过的示波器。
“我要进去看看。”陈牧说着,将几根神经传导贴片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另一端连接着示波器。
他启动了“子弹时间”神经反馈模式,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变慢。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在脑海中,用最纯粹的意念,模拟了一次完整的点火击发动作。
就在他意念中“扣下扳机”的那一刹那,示波器的屏幕上,一道诡异的逆向电流脉冲猛然爆发!
这股脉冲并未冲向枪口,而是沿着枪机结构,通过握把,瞬间回传至操作者的神经末梢。
尽管这股电流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常人察觉,但设备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它携带的情绪诱导信号。
不是恐惧,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
那是一种……温暖、安心、让人无比眷恋的感觉。
就像冬夜里的一盆炭火,母亲哼唱的摇篮曲,脑海深处最柔软的、关于“家”的记忆。
陈牧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渗出冷汗。
“敌人进化了。”他冷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它们不再直接制造恐惧。它们在伪造归属感,污染我们的武器,让枪……自己背叛主人。”
当天傍晚,一道前所未有的命令传遍了整个村庄。
陈牧下令,无限期暂停“烟火班”的轮值,全村进入最高等级的静默期。
他亲自带领赵雷和几名最信得过的队员,挨家挨户,在每一户人家的灶台下方,都埋设了一层由废旧消音棉和铁砂混合压制而成的简易吸音层。
村里所有的锅碗瓢盆被集中收缴,所有可能产生生活噪音的活动全部被禁止。
取而代之的,是村中心一间由仓库改建的、四壁挂满吸音材料的“声笼房”。
从今天起,只有得到许可的特定人员,才能在每日固定的三个时间点,进入声笼房播放一小段预先录制好的、经过严格过滤的生活音轨,以维持地下导波结构的“伪装”。
其余任何时间,严禁一切明火与喧哗。
当第一缕本该在黄昏时分升起的炊烟,被强行压制在冰冷的灶膛之下,整个村庄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压抑之中。
习惯了嘈杂和烟火气的村民们,第一次感受到了绝对安静所带来的恐慌。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如同擂鼓。
而在百里之外,黑雾翻滚的污染区边缘。
一朵新生的、比任何同类都更加庞大的黑色花体,突然开始剧烈地、无声地颤抖。
它那厚重的、如同黑曜石雕琢而成的花瓣,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庄严的姿态,一片片地张开。
在花瓣的内壁上,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无数张模糊的人脸轮廓,表情各异,却都带着一种诡异的安详。
随着花瓣的完全绽放,那些人脸的嘴唇开始同步地、无声地开合,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个口型——
“回……家……”
村庄的静默仍在持续。
夜色越来越深,压抑的气氛像一块湿透的裹尸布,紧紧地包裹住每一个人。
哨塔上,负责守夜的村民们握紧了冰冷的武器,眼睛死死盯着黑暗的远方,耳朵却在捕捉着这片死寂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
然而,他们不知道,最危险的敌人,并非来自外部的黑暗,而是源于他们内心深处,那被无声呼唤所搅动的、对温暖与安宁的无尽渴望。
一种无形的、甜美的毒素,正顺着这令人发疯的寂静,悄然渗透进每一个坚守者的心房。
喜欢人在末世开局一把枪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人在末世开局一把枪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