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军那点两千人马搞出来的“甜蜜试探”,像一群没头苍蝇在东线秦军阵前嗡嗡乱飞,射几轮箭,擂一阵鼓,戳几下鹿角拒马。
眼看秦军营垒里那“泥鳅”般的士兵们慌慌张张拎着长戈爬起来堵缺口,甚至丢出来几块被啃得极其干净的骨头——
估计是昨晚牙缝里抠嗦省下的最后油水了。
韩军斥候们看得真切,信息迅速传递回去。
暴鸢主帅大帐里再次弥漫起欢快的算计气息,他那保养得宜的胡须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瞧瞧!饿得连骨头棒子都舍不得扔出来砸人了!秦军!已是强弩之末,锅底只剩焦糊咯!”
他似乎已经看到对面饿得眼冒金星的秦卒争抢树皮草根的样子,大手一挥:
“告诉老魏家那个傻大憨粗的铁疙瘩!就说秦军疲敝已极,士气低落!让他的铁罐子们稍微往前挪挪!准备随时接收俘虏……和缴获的口粮!”
使者飞快冲向隔壁魏营,气喘吁吁地把“喜讯”传递给正在啃着第三张厚实锅盔的公孙喜。
公孙喜腮帮子鼓得像含着两个鸡蛋,头都不抬,瓮声瓮气地骂骂咧咧:
“挪挪?挪个屁挪!俺老魏家的酱菜缸都没他们那么沉!兵贵神速?那是娘们绣花!”
他恶狠狠咬下一块锅盔,焦黄的碎屑簌簌往下掉,砸在他锃亮的胸甲上,
“没看见俺正啃锅盔补充神力么?没吃饱,俺们铁罐子走不动道儿!告诉暴鸢老儿,少哔哔!
让他们韩家耗子再上去骚扰两轮,等俺把这口锅盔咽下去、锅盔劲儿发上来再说!”
龙门山西麓,密林深处。
晨曦微露,露珠冰冷地挂在草叶尖。
三千秦军轻锐死士,如同蛰伏的毒蛇,蜷缩在最后一片浓密的林影下。
整整一夜加半个白天的亡命攀爬,几乎榨干了他们每一条筋络的最后一分力气。
不少人身上布满血口和瘀青,汗水、血水、冰冷的露水混合着尘土泥污,将他们身上的粗布衣泡成了冰冷硬结的泥壳。
嘴唇干裂暴皮,脸色苍白,喘息低沉如同破旧的风箱。
但他们腰背挺直,眼里的冷光没有半分衰减,只死死钉在那下方如同蛰伏钢铁巨兽的庞大魏军营盘上。
前方,军侯猗卢(他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熹微晨光下如同一条紫色的活蜈蚣)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千年老栎树,手里捏着一条坚硬的熏肉干,却半天没动口。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在晨风中摇曳的枝叶缝隙,鹰隼般锁定在魏营核心区域。
营盘依山势而建,布局规整得令人发指,带着大魏国特有的、一板一眼不知变通的倔强。
外层是一道近两人高、粗粝的夯土矮墙,土墙上方遍布削尖的木桩(插签木),形成狰狞的“鬼角阵”。
墙后,是一层密集排列的、原木打造的拒马(行马)鹿角,尖锐的木刺斜斜指向天空。
再往里,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如同钢铁森林般的营帐。
外围靠近韩军的一侧空地上,大片大片的魏国精锐重甲步兵——
魏武卒正在进行那雷打不动、让整个中原诸侯都头疼不已的“晨间操”。
他们披挂三层厚实沉重的生牛皮甲,外覆青铜护胸、臂甲、护胫,手持近丈长的青铜长戟(钹)、或者近人身高的坚固盾牌(吴魁)。
每踏一步,大地都在颤抖;每挥舞一次长戟,空中都响彻沉闷的破风声。
那场面,比过年时集市上叠成小山的青铜鼎还要沉重压抑!
猗卢的目光却不在那令人胆寒的重甲方阵上。
他的视线像生了根的藤蔓,死死缠绕在魏营深处一片相对平坦低洼的地带,靠近后面陡峭的龙门东麓山脚下。
那里是堆积如山的巨大草料垛!
新收割的、散发着青涩干草香气的草料捆,一个垛挨着一个,如同几座墨绿色的小山。
旁边隔开一个用土墙简易围出的区域,里面是被拴在木桩上、躁动不安的数千匹战马。
草垛区再旁边,是露天搭建的几个巨大而简陋的原木棚子,里面堆积着数不清的、用粗麻袋捆扎起来的东西——那是军粮!
粟米,豆子!
而最让猗卢瞳孔骤然锁紧的,是这片“战略资源区”外围的警戒状态!
零星几个披着皮甲、抱着长戟、缩着脖子打盹的魏军辅兵(他们是负责粮草转运、喂马、生火做饭的杂役兵)。
一个无精打采的老伍长拄着长戈在边缘晃荡,还有一个百将(管辖百人)级别的军官正靠在一堆草垛上晒太阳,鼾声隐隐可闻!
在魏军那些心比天高的正统武卒看来,这里是安全的不能再安全的“家”。
在负责看管这里的杂兵们看来,这里是远离前线厮杀、能睡个囫囵觉的“福地”。
在这片大营的后方深处,头顶就是刀削般的龙门山东麓,别说敌军,连野狗都爬不上来!
安全系数,极高!
猗卢那紧绷如铁的刀疤脸上,极细微地扭曲了一下,仿佛毒蛇见到最美味的猎物后,那情不自禁的致命吐信。
他把手中那块硬邦邦的熏肉干猛地塞回怀里。这最后的补充,得留着!
他回头,声音极低,低得只有紧贴着他的几名亲信屯长能听到,如同毒蛇在枯叶下的嘶嘶低语:
“目标锁定!草料垛!粮棚!马厩!看门的是打盹的猫!准备——烧灶台!”
时间如同凝固的琥珀。
阳光一寸寸爬上悬崖,缓慢地驱散清晨最后的寒意。
猗卢的眼神却越发的冷冽阴鸷,他精确地计算着日头与悬崖阴影的切割线移动的轨迹。
计算着魏军晨操结束、精疲力尽的精锐们排着沉重如铁流的队伍,鱼贯回营休整进食的每一分、每一秒变化。
等待。
如同伏击猛兽前最后的屏息。
终于!
魏营深处传来一阵低沉却有规律的鼓点!
那是晨操结束、收队解散的信号!
如同大坝决堤,钢铁洪流般的重甲方阵轰然散开。
沉重的脚步踏起的尘土瞬间弥漫了整个营区外围区域。
疲惫的魏武卒们喘着粗气,互相碰撞着沉重的铠甲叮当作响,朝着营房方向涌去。
食物的召唤压倒了一切!
草料区、粮仓区、马厩区那仅有的几个看守兵卒也被惊动!
但并非警惕,而是——兴奋!
“嘿!开饭了!开饭了!”
“快!跑慢了汤渣都抢不着热乎的!”
“娘的,这帮子武大爷嗓门真大!”
那散漫的百将从草垛上一个激灵爬起来,揉着惺忪睡眼,看都没看一眼这片“绝对安全”的后勤腹地,扯着嗓子对自己的手下喊了声:
“留两个看住门!其他人!去灶坑抢热食!手脚麻利点!抢不着肉汤的今晚刷茅坑!”
仅仅不到半刻钟的功夫!
原本就不太尽责的看守彻底放松!
最后那两个被留下的倒霉蛋,也被涌向灶坑的人流卷得心烦意乱,骂骂咧咧几步一回头。
象征性地站在了通往草料区主干道旁边的拒马处,伸长脖子朝着热闹的煮肉区方向使劲张望,猛咽口水!
整个粮草马匹区,几乎完全成了无人值守的不设防地带!
空气里弥漫着刚出锅的炖肉麦饭和酱料的浓烈香气!
猗卢刀疤脸上的肌肉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兴奋,而是如同淬毒钩爪终于弹出指鞘般的噬血冲动!
那支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尖端磨得异常尖锐的铜匕首,朝着下方那片此刻显得极其诱人但也极其致命的魏军“后厨重地”,猛地向下一劈!
如同无声的炸雷!
“动手!”
“呼——!”
几乎是同时!
埋伏在林边阴影下的近百名秦军锐士猛地暴起!
他们像一群从地狱岩缝里骤然钻出的猎食者,动作迅捷如狸猫,落地无声!
目标异常明确!
十人一队!
携带的并非杀人利器,而是巨大的、特制的皮囊!
皮囊沉甸甸晃荡着,透过厚厚的皮料都能闻到里面浓烈到刺鼻的——膏油味!
牛羊油脂熬制而成的,燃烧的恶魔!
还有七八十人则背负着长弓、箭壶里箭矢密集、箭头用厚厚的布帛紧紧包裹着,布帛饱吸了那黑色的膏油!
第一批冲锋的锐士以惊人的速度扑向了最近的那几座巨大的草料垛!
草垛干燥蓬松,高近两人!
他们如同攀越自家院墙的蟊贼,手脚并用,“蹭蹭蹭”几跃就攀上了垛顶!
手中的皮囊解开口子的束缚,像拧开了黄河水闸!
“哗啦——嗤嗤嗤!”
粘稠厚重、散发着刺鼻腥腻气味的膏油,如同来自地狱的黑色瀑布,瞬间倾泻在巨大干燥的草垛顶端!
沿着草堆的缝隙,疯狂地向深处、向四周浸染渗透!
浓郁得令人眩晕的油脂腥气混杂着浓烈的干草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紧跟在这群“淋油工”后面几丈距离的,是那些弯弓搭箭的射手!
他们已经以极其标准的跪姿死死钉在了林缘最后那片干燥的岩石地上!
手中的长弓被拉成了满月!
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
箭头包裹着的厚厚油布被身后一名同伴用点燃的麻布火把狠狠燎过!
瞬间化作熊熊燃烧的狰狞火鸟!
弓箭手眼中只有那片此刻正散发着死亡馨香、不断被黑色油脂浸透的草垛群!
“嗡——”
弓弦巨震发出的是一声低沉、如同重锤擂响牛皮鼓的轰鸣!
紧接着是火矢撕裂空气的尖锐破空厉啸!
那声音凄厉无比,穿透力极强!
数十支火箭拖着炽热的尾巴,如同从天而降的愤怒鸦群,划过一道极低矮却极其致命的光焰轨迹!
“噗!噗噗噗!嗤——!”
目标根本不是最前沿的草垛!
而是已经淋满厚油、位于草料区核心的两座最大巨垛顶心!
轰——!!!
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血口,瞬间就将被膏油完全浇透的顶端草料吞噬!
那火苗并非瞬间窜起,而是沿着被油浸透的内部脉络,在草垛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
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
浓黑呛人的油烟裹挟着猩红的火舌,骤然从草堆的每一个缝隙里猛地向外喷吐!
仅仅一个呼吸!
核心的两座草山就化作两团巨大的、急速蔓延的、翻滚着黑红毒烟的火炬!
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如同暴怒的黑龙,直冲云霄!
“着火了——!!!”
“粮草!是粮草垛!!”
那两个可怜巴巴站在拒马边上流口水的看守辅兵,此刻眼珠子都被那冲天而起的暴烈火焰和浓烟吓绿了!
嗓子直接劈了叉!
喊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活似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惊恐的尖叫瞬间撕破了整个魏营后方那片刻松懈的宁静,如同冷水泼进滚油!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嗡!嗡!嗡!”
更加密集、更加急促、更加致命的弓弦霹雳声在林边岩石地炸响!
第二批火箭!
目标:外围的草垛!
旁边的粮棚!
“咻咻咻——!”
“轰!呼啦!咔……嚓嚓嚓!”
引燃的火矢几乎是追着前面火焰的脚步,又狠狠砸进了外围没有被膏油覆盖,但也极其干燥的草垛边缘!
火星飞溅!
更大的火圈瞬间形成!
紧接着,数支火矢精准地射中了那些粗大原木搭建的、顶部铺满厚实干草的露天粮仓棚!
干燥的木柱和顶棚草席瞬间被点燃!
粮仓里的麻袋——堆满的粟米和豆类——虽不如草垛那么容易起火,但外层迅速燃烧蔓延开去!
橘黄色的火焰顺着原木柱子疯狂向上爬升!
粮垛外围也腾起了骇人的火苗!
“呜噜噜——!”
紧邻着被火焰和浓烟吞噬的草料区,就是拴着数千匹战马的临时马场!
烈马本就是惊弓之鸟,天生对火焰有着骨子里的极端恐惧!
那些正在埋头嚼食干草的魏军战马,瞬间被侧方腾起的巨大火龙和呛鼻熏眼的滚滚黑烟、皮肤被骤然飙升的灼热气流燎得刺痛!
马群惊了!
彻底惊了!
几千匹健壮的战马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挣扎、跳跃、嘶鸣!
带着鼻音、恐惧到极点的“咴咴”嘶鸣汇成一片恐怖的声浪!
马匹互相猛烈地冲撞、啃咬!
拴马的木桩被它们发疯般地拉拽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崩!”断裂声!
皮绳被暴力崩断!
失去了束缚的惊马如同无数头红了眼的疯牛,带着对火焰的本能惊惧,向着没有大火的方向——
也就是粮草马场边缘那单薄低矮的土墙和插签木,狠狠撞击过去!
“嘭!轰隆!”
泥土和削尖的木桩在绝望畜生的巨力冲击下如同纸糊般瞬间坍塌、碎裂!
惊马群的集群冲锋,比任何冲城锤都更为狂暴致命!
挡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瞬间被倒下的土墙和尖锐木桩洞穿,发出临死前更恐怖的长嘶!
但它们的身体和喷涌的热血却撞开了更大的豁口!
后面数千匹疯狂的马群如同决堤的血肉洪流,嘶鸣着、哀嚎着、踩着同伴的尸体,冲破了土墙!
冲垮了木栅!
彻底失去控制,狂暴地冲进了紧邻着这片“后厨重地”的魏军主营住宿区!
魏军后方营盘的核心地带,彻底炸开了锅!
不,是烧开了锅!
而且是一口被疯马撞翻了的滚油热汤锅!
魏军帅帐。
那块足足有锅盖大小的厚实锅盔,被公孙喜恶狠狠地啃掉了最后一口。
他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震得铠甲嗡嗡作响。
刚想吼一嗓子让外面人把肉汤端上来,就在这极度满足的当口——
“轰——!!!”
那来自营地深处、如同闷雷炸响的声音让公孙喜铜铃般的牛眼猛地睁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着火了——!!!”那惊破天的、变了调的凄厉嘶喊已经穿透帐布冲了进来!
紧接着!
如同排山倒海般、汇聚了成千上万人惊恐呐喊的声浪冲击着帐幕!
马匹失去理智的狂暴嘶鸣如同刮骨钢刀直刺耳膜!
空气瞬间变得滚烫灼热!
一股浓烈呛人、混杂着草木烧焦、油脂燃烧的辛辣黑烟粗暴地钻入鼻孔!
“娘嘞?!”
公孙喜那点锅盔撑出来的硬气瞬间被抽干!
他那敦实如铁塔的身躯猛地从席上弹了起来!
力量之大,连屁股下坚实的胡床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一步冲到帐口,用尽全身力气哗啦一声扯开厚厚的帐帘!
浓烟翻滚!
火光冲天!
那位置……
“俺……俺的粮草?!俺……俺的神驹?!”
公孙喜的胖脸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比最上等的丝绸还白!
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被大锤狠狠凿了一下!
所有关于“铁罐子天下无敌”的精妙炖菜理论被这突如其来的烈火煎烤得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然后又被兜头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他不是傻子!
粮草!
战马!
这是铁甲雄师赖以生存的灶坑!这是支撑他泰山压顶神力的底锅!
现在,在他的铁桶阵大后方,被人掏了!
掏了个底朝天!
烈火烹油!
疯马乱撞!
“啊——!!!”
一声带着恐惧、惊愕和极致暴怒的咆哮,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铁甲霸王龙,从公孙喜的胸腔里炸裂而出,震得整个帅帐簌簌掉灰:
“哪个龟孙!操你祖宗!敢烧老子的灶!掀老子的锅!老子扒了你的皮当鼓捶!抽了你的筋熬灯油!”
他眼睛瞬间血红!
像两汪即将决堤的血泉!
猛地从腰带旁“锵啷”一声拔出他那柄半人高的青铜巨剑!
剑宽如门板!
剑刃厚重无锋,专为砸人破甲而生!
他此刻就像一头被挖了巢穴、烧了幼崽的史前暴熊,彻底进入了毁灭一切的狂暴状态!
“铁罐子们!!!”
巨剑被他单臂高举过头顶,疯狂挥舞,卷起腥风呼啸!
声嘶力竭、如同滚雷炸响:
“都给俺滚起来!救火!堵马!杀光那帮烧俺家锅灶的秦贼!杀!全给老子杀了!一个不留!剁碎了!丢火堆里一块炖了!!!”
魏营,瞬间炸裂!
刚刚操练结束、卸下一身沉重铁甲、正围坐在一起憧憬着热腾腾肉汤粟米饭的魏武卒们,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恐怖景象打懵了!
后方烈焰焚天!
浓烟窒息!
血肉横飞!
发了疯的战马群如同失控的战车冲撞过来!
惨叫声、撞击声、东西破碎声、营帐被点燃的爆裂声……地狱!
活生生的地狱就在营盘深处蔓延!
公孙喜那嗜血狂怒的嚎叫成了最后一点火星!
瞬间点燃了这些刚刚褪下铁甲、但血液里本就充满暴戾因子的精锐战士!
锅盔铁军也有软肋!
他们的灶坑让人砸了!
这比砍他们一刀还要命!
这是釜底抽薪!
“操!秦狗!纳命来!”
“抄家伙!上!保护粮草!”
“杀!剁了那帮放火的杂碎!”
无数赤着胳膊、只抓着长戟或者盾牌甚至随手捡起烧火棍的魏军。
如同被捅了窝的杀人蜂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潮水般涌向火光冲天、黑烟滚滚的后方粮草区!
巨大的骚动如同瘟疫般,以烈火燎原的速度向着整个联军大营席卷蔓延!
伊阙秦军大营,望楼之上。
向寿死死抓着粗大的原木栏杆,手指因为用力而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高,而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一种荒谬绝伦的震撼!
东边!
东边的天空!
彻底被染红了!
那冲天的火光!
那翻腾如恶龙的浓烟!
如同狂暴的妖魔之笔,在大片青蓝色的苍穹上涂抹出血与火的狰狞图腾!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甚至都能隐隐听到那汇聚了烈火焚烧的噼啪爆响、房屋倒塌的轰鸣、惊马悲鸣与人类最恐怖的濒死哀嚎汇成的可怕交响曲!
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震荡!
“我的个乖乖……”
向寿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半天合不拢,干涩的喉咙里只能发出这样一句毫无意义的喃喃。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
一个光怪陆离、足以把他那点可怜脑浆烧糊的噩梦!
烧……火烧……火烧魏营?!
魏武卒那铁皮酱菜缸的灶台?!
这比太阳从龙门山脚底下升起来还要离谱百倍!
他猛地一个激灵!
像被毒蝎子蜇了屁股!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望楼狭窄的木梯上滚爬下来,一边往帅帐狂奔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吼:
“擂鼓!擂战鼓!全军!全军出营!给老子冲——!!”
他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主帅的身份和矜持,忘记了所有关于“绝境”的判断,脑海里只剩下白起那张俊朗却如同阎王爷发签票索命时般冰冷平静的脸!
以及那句轻飘飘却此刻如同雷霆般炸响在灵魂深处的话——“端不动,劈开就是了!”
真的劈开了!
用火劈开的!
劈得魏军那铁锅底朝天!
他冲进帅帐,一眼就看到白起依旧静静站在那幅被向寿戳得伤痕累累的舆图前,正将代表秦军主力的那杆小小的皂色令旗。
缓缓地、坚定地从原先龟缩防守的位置,推向伊阙主战场正面——
那个韩军和魏军连接、此刻因为魏营大乱而必然松动破绽百出的结合部!
白起甚至连头都没回,仿佛外面那焚天烈火和厮杀震天之音,只是隔壁邻居烧火做饭不小心燎着了灶台。
“白起!我的白将军!我的祖宗!”
向寿几乎是扑上去的,激动得语无伦次,唾沫星子差点喷到白起后脑勺,
“烧……烧着了!真烧着了!魏武卒那铁疙瘩……锅……锅底都烧红了!他老小子还在那嚎呢!现在!现在怎么着?!冲?怎么冲?!”
白起缓缓转过身。
他那被外面火光映照得明灭不定的侧脸上,没有任何欣喜若狂的表情,平静得如同一块刚从冰河里捞出的黑曜石。
只有眼底深处那两点寒芒,跳跃着最原始的、毁灭的兴奋。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外刚刚响起的、如同怒涛般汹涌澎湃的秦军冲锋鼓点和震天动地的吼杀声。
“向帅,”
白起轻轻抬起一只手,食指指向舆图上那个韩魏结合部,
“魏军的铁锅,已经烫了。韩军的清汤寡水,该下去冲一冲热气了。让他们跑——”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牵扯起一个冰冷到骨髓里的弧度:
“——咱们替暴鸢老将军,掀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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