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京城市新闻发布厅。
距离发布会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但这里早已座无虚席。
数百家媒体的长枪短炮，像一片密不透风的钢铁丛林，对准了主席台。
台下，更是汇聚了整个京城商界的半壁江山。
地产大鳄，金融巨头，互联网新贵，还有无数嗅觉灵敏、试图在这场城市格局的剧变中分一杯羹的投机者。
每个人都西装革履，表情严肃，但那份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焦灼与贪婪，却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嗡鸣。
“听说了吗？这次动静特别大，好几个区的头头脑脑昨天半夜都叫去开会了。”
“我三叔的司机的小舅子在市政开车，说文件是最高保密级别的，昨天才解封。”
“别猜了，等会儿就知道了。反正不管怎么划，跟咱们都没关系，跟坐在这前三排的人才有关系。”
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飘向前排那几个气定神闲、仿佛已经提前知道了考题答案的大佬身上。
而那个前几天还在酒会上被人当成笑料的范思哲花衬衫男人，此刻正挤在第五排的角落里，紧张地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再也没有了半分得意。
……
与此同时。
新世界集团的办公楼里。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实时播放着发布会现场的画面。
与会场的喧嚣不同，这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方辰抱着胳膊，靠在墙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连呼吸都忘了。
苏眉坐在电脑前，双手放在键盘上，却没有敲击一个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整个团队的核心成员，都围在这里。
没有一个人坐着。
他们像一群等待审判的囚徒，等待着那阵决定他们命运的风，究竟会从哪个方向吹来。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
闻人语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神情平静得像是在看一档午间新闻。
而秦晚，则站在那张巨大的京城地图前。
她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专注，手里握着一支红色的记号笔，笔尖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她才是那个真正执笔的刽子手，或……画龙点睛的神。
上午十点整。
发布会现场的灯光猛地一暗，随即主席台的聚光灯亮起。
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市政府领导，在掌声中走上了台。
没有多余的寒暄，他清了清嗓子，直接切入了主题。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大家上午好。”
“今天，我代表京城市政府，向大家公布《京城市未来五年发展规划纲要》的草案。”
来了！
现场和屏幕前，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根据中央精神，为进一步优化首都功能，推动京津冀协同发展，新一轮规划的核心指导思想是，有序疏解中心城区非首都功能……”
领导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通过音响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我们将重点建设东部的通州副中心，以及南部的大兴区，打造功能完善、宜居宜业的新兴卫星城。”
话音刚落。
发布会现场，前排一位地产公司的老总，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acts的微笑，他不动声色地对身旁的助理比了个“oK”的手势。
显然，他提前布局的土地，正好就在这个范围之内。
而在新世界的办公室里。
“唰。”
秦晚手中的红笔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在地图的东部和南部，飞快地画下了两个巨大的红色圆圈。
圆圈之内，正是通州与大兴的核心区。
投影幕布上，领导还在继续。
“为配合新城区的建设，我们将打通南北交通大动脉，规划建设全新的，集高铁、城际、地铁于一体的京南新交通枢纽……”
“同时，为解决新城区居民的住房问题，将在交通枢纽周边，配套建设数个超大型一体化居民社区……”
这些宏观的规划，对于现场绝大多数人来说，依然像是雾里看花。
范围太大了。
京南那么大一片地方，谁知道枢纽会建在哪里？
周边又是哪里？
猜错了，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会场里，更多的人露出了凝重和困惑的表情，开始疯狂地在笔记本上记录、分析。
然而，在新世界的办公室里。
秦晚的笔，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再一次落在了地图上。
“唰！”
又是一个圈。
这个圈，比之前两个都要小，却更加精准。
它没有落在任何一个繁华的地段，反而框住了一片位于南五环与南六环之间的，在地图上显得有些荒凉的区域。
方辰和苏眉等人，全都屏住呼吸，看着秦晚的动作。
他们看不懂。
秦晚画下的这几个圈，跟他们花五百万买下的那堆破烂，在地图上隔着十万八千里，八竿子都打不着。
难道……真的赌错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开始在众人心底蔓延。
发布会现场，官方的介绍部分已经结束，进入了记者提问环节。
所有媒体都疯了。
一只只手臂高高举起，像一片渴望雨露的白桦林。
最终，一位来自国家核心期刊的记者，得到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他站起身，扶了扶眼镜，抛出了那个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您好，我想请问，刚才纲要中提到的‘京南新交通枢纽’和‘大型一体化居民社区’，涉及到具体的土地征用和规划。请问，它们的具体选址范围，可以向公众透露一下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剑，直刺核心。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嘈杂的议论声，所有的呼吸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领导，等待着那个价值千亿的答案。
办公室里，气氛也凝固到了冰点。
秦晚画完最后一个圈，便停住了手。
她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看着自己亲手画下的那几个红圈，又看了看闻人语之前让她标记出来的那三处废弃仓库的坐标。
几个不起眼的，小小的红叉。
她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屏幕里，面对着那个尖锐的问题，台上的领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才缓缓开口。
“具体的选址，涉及到一系列复杂的评估和论证，目前还在最终确认阶段。”
台下一片失望的叹息。
“但是……”
领导话锋一转。
“我可以给大家透露一个大的原则方向。”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为了保护现有的生态环境，也为了最大化地利用存量土地，新枢纽和新社区的选址，将会优先考虑对现有的大型废弃工业用地，进行升级改造。”
轰！
这短短的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里炸响！
废弃工业用地！
发布会现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人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冲向门口，开始疯狂地打电话。
“快！查！南城所有的废弃工厂！所有的！现在！立刻！”
而在新世界的办公室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
秦晚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视线，像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钉在地图上那几个孤零零的红叉上。
那三间，连流浪狗都不去的破仓库。
那三块，被所有人认定为剧毒垃圾的废弃工业用地。
它们的位置，正好……
正好被她刚刚画下的那个最小、也最关键的红圈，严丝合缝地，圈在了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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