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般的掌声，像是要把会展中心的水晶吊灯都给震下来。
评委席上，那位头发花白的通信专家，激动得脸都红了，一边鼓掌一边对身边的李长青局长连声说着什么，神情里满是捡到宝的兴奋。
李长青没有说话，但他看着台上那个年轻女孩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肯定。
角落里，陈海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跟着人群拼命地拍着巴掌，手心都拍红了。
方辰则死死地盯着闻人语的背影，眼眶发热，胸腔里充满了激荡的情绪。
那是他毕生追求的技术理想，第一次，在如此盛大的舞台上，被人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展现在了世人面前。
而赋予这一切意义的人，就是台上那个女孩。
闻人语静静地站在台上，任由山呼海啸般的赞誉将她包围，神色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赢了。
至少在技术上，她已经把王海龙连同他那三十年的老招牌，一起钉在了耻辱柱上。
然而，就在主持人面带微笑，准备上台宣布进入下一个流程时。
一个充满了愤怒和不甘的咆哮声，像一颗炸雷，突兀地在热烈的会场中炸响。
“等一下！”
掌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第一排的席位上，王海龙猛地站了起来。
他那张刚刚还惨白如纸的脸，此刻因为充血而涨成了猪肝色，肥硕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眼神里不再是震惊，而是一种鱼死网破的狰狞。
他找到她的死穴了。
“王厂长，您这是……”
主持人有些错愕，试图维持秩序。
但王海龙根本不理他，他拨开身边的人，径直冲到了过道上，用一根肥硕的手指，遥遥地指着台上的闻人语。
那架势，不像一个企业家，更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会场里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诡异的气氛。
之前那个对王海龙谄媚的地中海男人，此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端着酒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后排的几个记者，则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来了精神，悄悄举起了相机。
王海龙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评委席，声音嘶哑而响亮。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
“我承认！”
他一开口，就先摆出了一副退让的姿态。
“我承认，这个小姑娘搞出来的东西，是挺花哨，挺能唬人的！”
他这话说的，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流氓气。
台下一些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闻人语看着他，眼神平静，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但是！”
王海龙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理直气壮的质问。
“我就想问问台上的闻人语小姐一句！”
“你的产品这么厉害，这么先进，那你的工厂在哪儿？你的生产线在哪儿？！”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场惊艳的技术展示，更像一颗重磅炸弹。
它直接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让刚刚还热血沸腾的会场，瞬间冷却了下来。
是啊。
工厂呢？
王海龙根本不给闻人语开口的机会，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乘胜追击，对着全场的人大声嚷道。
“据我所知，她这个所谓的‘启航科技’，不过是几个月前才注册的，员工加起来都凑不齐一桌麻将！”
“说白了，就是一家空壳公司！”
“空壳公司”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全场死寂。
评委席上，几位专家脸上的激动和欣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困惑，他们相互对视，眉头紧锁。
李长青局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停住了，原本舒展的眉头，也重新皱了起来。
角落里，方辰刚刚挺直的脊梁，瞬间垮了下去，脸色比刚才王海龙的还要白。
完了。
他比谁都清楚，王海龙说的，是事实。
这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王海龙很满意这种效果，他看着全场瞬间逆转的气氛，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他看着台上的闻人语，一字一句地说道。
“技术再好，你拿什么生产？你拿什么交付？”
“今天这可是价值千万的政府订单！不是你们年轻人过家家！”
“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们这样一家连厂房都没有的皮包公司，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是对我们江城市的市政建设，极度的不负责任！”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为公着想”的凛然正气。
会场里，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但风向已经完全变了。
“这话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是啊，光有技术方案，做不出产品有什么用？这不是画饼充饥吗？”
“胆子也太大了，一家空壳公司也敢来竞标政府项目？”
刚刚还投向闻人语的那些敬佩、震撼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审视、怀疑，甚至是不屑。
用技术优势建立起来的高楼，在“生产能力”这根致命的撬棍下，摇摇欲坠，顷刻间便要崩塌。
陈海站在角落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心里的汗把裤子都浸湿了一片。
聚光灯依旧打在闻人语的身上。
可那光，此刻却不再温暖，反而像一盏冰冷的囚灯，将她困在中央，炙烤着她。
王海龙站在过道里，双臂抱在胸前，下巴高高抬起，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已经宣判了她的死刑。
整个大厅，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全部聚焦在了闻人语的身上。
等着看她，如何回答这个无解的死局。
等着看她，如何在这场致命的绞杀中，被彻底撕碎。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闻人语沉默了片刻。
然后。
她拿起了讲台上的麦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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