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风刺骨。
距离卢奴城数十里外的一片稀疏林地里,燃着几堆零星的篝火。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麻木、惊恐、疲惫的脸。
这里是黑山军的临时宿营地。
与其说是宿营地,不如说是一群溃兵的聚集点。
伤员的呻吟声,混合着低低的啜泣声,在林间回荡。
士气?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大部分士兵,连兵器都扔了,只抱着怀里仅有的一点干粮,瑟瑟发抖。
“我的锅……我的锅啊……”
一个满脸黑灰的汉子,抱着自己断掉的腿,哭得比谁都伤心。
他旁边一个同样挂彩的同伴,忍不住问道。
“三儿,你腿都断了,哭锅干啥?”
那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懂个屁!那是我娘传给我的锅!”
“用它熬出来的粥,又香又糯!”
“现在锅没了,以后只能啃干饼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同伴闻言,竟也悲从中来,两人抱着一起痛哭流涕。
他们觉得,没了好粥喝,比打败仗还可怕。
不远处,一堆最大的篝火旁。
张牛角独自坐着,手里攥着一个空了的酒囊。
他双目赤红,头发散乱,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此刻像个输光了家产的赌徒。
“噗!”
他一口气没上来,喷出一口鲜血,溅在篝火上,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
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想起了褚燕的每一次劝谏。
想起了褚燕被自己掌掴时,那双失望又无奈的眼睛。
“我……真是个蠢货……”
张牛角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是褚燕。
他的半边脸颊,依旧高高肿起,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这让他本就精悍的脸,多了一丝滑稽和悲凉。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沉默在篝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压抑。
许久,还是张牛角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颓败。
“燕子……是我对不住你。”
褚燕看着跳动的火焰,语气平淡。
“大帅,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张牛角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褚燕的衣襟,双眼布满血丝。
“没用了?八万!八万兄弟啊!”
“就这么没了!全都没了!”
他状若疯魔,用力摇晃着褚燕。
“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啊!”
褚燕任由他摇晃,眼神始终没有变化。
直到张牛角力竭,松开了手,他才缓缓开口。
“大帅,我们得先知道,还剩下多少人。”
张牛角颓然坐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褚燕转身,对着不远处的一个头目招了招手。
那头目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惊恐。
“大帅,褚帅……刚才……刚才粗略点了一下……”
他声音发颤,不敢看张牛告的眼睛。
“能……能拿起刀枪的,还有……还有一万八千多人……”
“算上……算上那些没兵器的溃兵,总数……总数怕是……怕是超不过两万了……”
一万八。
两万。
这两个数字,像两把尖刀,狠狠扎进了张牛角的心脏。
他出征时,号称八万大军,浩浩荡荡,旌旗蔽日。
短短几天,就只剩下了这点残兵败将。
其实在古代打仗,号称的兵力往往水份很大。
所谓八万大军,很可能实际的战斗人员只有五六万。
剩下的都是后勤、伙夫、以及跟着大部队混饭吃的流民家属。
这些人,顺风仗时能凑个人数,壮壮声势。
一旦打起逆风仗,他们就是最先崩溃,并且拖垮全军的累赘。
张牛角显然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
他只知道,他的人,没了。
“噗通”一声,一个脑袋上缠着布条的小头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他直接跪在了张牛角和褚燕面前。
“大帅!褚帅!不好了!”
张牛角眼皮一跳,心想还能有什么更不好的事。
只听那小头目带着哭腔说道。
“咱们……咱们现在人手太少,连夜里挖茅厕的人手都不够了!”
“弟兄们到处乱拉,营地里……营地里都快没法下脚了!”
“这……这长期下去,会生病的啊!”
张牛角:“……”
褚燕:“……”
周围的亲卫:“……”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张牛角胸中那股巨大的悲愤,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堵得不上不下。
他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又是一口老血。
“滚!”
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了一声。
那个小头目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一声怒吼,反倒让张牛角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褚燕看准时机,沉声说道。
“大帅,不能再犹豫了。”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张牛角抬起通红的眼睛。
“哪里?”
褚燕一字一顿地说道。
“太行山。”
“退回太行山深处!那里山高林密,地势复杂!”
“刘景的骑兵再厉害,进了山也施展不开!”
“只要我们能退回去,就能保住这点火种!”
退回太行山?
张牛角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那不就是承认自己彻底输了吗?
像老鼠一样,躲回洞里?
在中国历史上,每当天下大乱,山脉就成了各路失败者的避风港。
无论是起义失败的农民,还是争霸失败的军阀。
只要往山里一钻,官军就很难清剿。
他们可以在山里积蓄力量,招兵买马,等待时机。
太行山,就是汉末北方最顶级的避风港。
褚燕看着犹豫的张牛角,加重了语气。
“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景那小子,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我们现在这点人,粮草不济,人心惶惶,怎么跟他斗?”
“再不走,等他的骑兵追上来,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难道你想让这最后的一万多兄弟,也给你陪葬吗?”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张牛角的心上。
他缓缓转头,看向那些围在篝火边,神情麻木的士兵。
他们是最后一批还跟着他的人。
他看到了一双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他们不想死。
他们想活下去。
张牛角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
他眼中的疯狂和不甘,渐渐被一丝理智取代。
是啊,他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报仇,而是活下去。
带着这些还愿意追随他的兄弟们,活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虽然身形依旧狼狈,但那股属于一方渠帅的气势,似乎又回来了一点。
他看着褚燕,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传我命令,全军拔营!”
“目标,太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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