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缭绕的战场上,战局变幻只在一息之间。
元军水师在章广寨兵马与长宁军的夹击下节节败退,阵线行将崩溃。
就在此时,一阵沉闷而迅疾的马蹄声自远方破雾而来,愈来愈近。
一名浑身浴血却仍在奋战的蒙古百户军官发现这一情况。
他先是奋力格开迎面劈来的刀锋,趁机向声音来处瞥去,只见一股骑兵正冲破薄雾,朝着战场疾驰而来。
那熟悉的骑兵轮廓让他精神大振,几乎是嘶吼着向周遭濒临崩溃的士卒高呼:
“顶住!是我们的骑兵!援军来了!长生天没有抛弃我们!”
这声呐喊让本已摇摇欲坠的水师防线竟硬生生又挺住了一瞬。
残存的蒙古兵卒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奋力挥刀,试图坚持到骑兵冲阵的那一刻。
然而,正在往这边纵马疾驰的那位蒙古千户,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
他们哪里是什么援军,分明是从城外山道伏击圈中拼死溃逃出来的败兵。
好不容易看见城门轮廓,却听见震天的喊杀声,待到能透过薄雾看清战场形势,他一时也懵了。
眼前是自家再熟悉不过的水师袍泽,正与同样穿着元军衣甲的“同袍”血腥厮杀,而侧翼,竟混杂着大量身着宋制战袄的军队。
“长宁军!?”马背上紧勒缰绳的蒙古千户,当下一目了然。
无论那些穿着元军衣甲的是叛徒还是其他什么,与宋军厮杀在一起的,就是敌人。
无需犹豫,他挥起马刀,指向正在侧翼猛攻水师阵线的长宁军。
对身后同样疲惫不堪的蒙古骑兵,嘶声喝令:“目标,宋军侧翼!冲锋!碾碎他们!”
城墙上,一直冷静观察战局的李庭芝,几乎在蒙古骑兵出现的时候就做出了判断。
校尉易士英见状,下意识就要请命下城驰援,却被李庭芝抬手厉声喝止:“鸣金收兵,快!”
毫不迟疑,易士英转身对号手怒吼:“吹号!撤退!全军撤退!”
呜——呜——呜——
急促而悠长的撤退号角声立刻响彻战场。
正在厮杀的章广寨兵马与长宁军将士,立马展现了极高的纪律性。
前锋变后队,相互掩护,迅速脱离与敌人的接触,向城墙方向有序后撤。
水师中的蒙古军官见状,岂肯让这群叛徒和宋军从容退走?
眼见自家骑兵烟尘滚滚,已近在眼前,他们士气复振,试图纠缠上去。
“缠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然而,城头的支援已然到位。
巨大的床弩调整方向,儿臂粗的弩箭带着恐怖的尖啸,狠狠凿入试图追击的水师阵列和冲锋骑兵的前方路径。
瞬间人仰马翻,有效阻滞了他们的步伐。
趁此间隙,撤退的军队主力已迅速退至城墙根下,依托城墙组成了新的防线。
那蒙古千户率领骑兵冲至近前,面对城头密布的守城器械和严阵以待的敌军。
他也不敢贸然发动冲锋,只得勒住战马,与水师残部汇合一处。
一名水师百户冲到他的马前,声音带着怒火和无比的惊惶:“千户大人!城内巨变!宣慰使李忽兰吉叛国了!他与长宁军合谋,速哥万户……只怕已遭不测!”
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消息,蒙古千户仍是如遭雷击,眼前一阵发黑。
他猛地看向那高耸的、已然易主的重庆城墙,又回头望了望来时浴血的山道,心中一片冰凉。
前有坚城强敌,后有伏兵险地,此地已是绝境。
当下做出了决断,蒙古千户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狠厉:“传令,全军撤退!转向东,去钓鱼城!”
他相信,凭借麾下这千余蒙古重甲骑兵的掩护,定能将这残余的水师力量安全带往钓鱼城。
“速哥大人的仇,今日之耻,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他死死攥紧缰绳,在心中立下血誓,随即调转马头,扬鞭指挥大军撤离。
就在他们向着钓鱼城方向仓皇撤离之际,一阵新的马蹄声从重庆城门内传来。
率众而来的,正是久未出现的长宁知军冉安。
他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跟随着部分长宁军,此刻人人骑在战马上,显得英姿飒爽。
这些战马,自是从城内骑兵营中缴获而来,留守的蒙古骑兵不多,阻力大减。
冉安率军成功拿下之后,马不停蹄也被城内地势给耽搁了一些时间。
他们一到城外,所有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
一旁的章广寨兵马无需号令,立刻上前,默契地接过缰绳。
若论弓马娴熟的骑战本领,这些久经沙场的章广寨老卒,丝毫不逊于城外正在远遁的蒙古骑兵。
此时,李庭芝也已从城头下来,翻身跨上了亲兵牵来的战马。
冉安上前,立刻抱拳,语气郑重:“李老将军,追击一事交予于您,请您务必保障官家安危。”
李庭芝闻言,手中马鞭凌空一扬,直指城外敌军溃逃的方向。
“放心,你守好城便是!”
“此前交战,老夫并未见官家率西南夷军尾随那股溃骑而来,便知他与我所见略同。”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冉安的疑虑。
此战能如此顺利且伤亡甚微,全赖对方临阵调度有方——的确,若官家意在保守,早该率军现身夹击了。
言罢,李庭芝不再耽搁,勒转马头。
“儿郎们!随本帅——痛击溃兵,驾!”
一声令下,他以刀鞘猛击马臀,一马当先冲出城门。
身后,数千由章广寨精锐临时转换而成的骑兵洪流,轰然启动,卷起漫天烟尘,朝着敌军溃逃的方向席卷而去。
而此刻,被李庭芝与冉安所忧心的官家赵昺,并未置身于重庆主战场。
他已亲率西南夷军,如一把出其不意的尖刀,直插元军防御相对薄弱的软肋——钓鱼城脚下的合州旧城。
此处早已不复当年鏖战蒙哥大汗时的雄壮与繁华。
自被元廷占领后,因其紧邻誓不投降的钓鱼城,战略地位尴尬,加之百姓大多被强行迁徙他处。
此地便日渐荒废,几乎沦为一片被遗忘的废墟。
残垣断壁间,人烟稀少,仅有的元军守备也因承平日久而松懈不堪,防御工事多处破损,并未得到认真修缮。
西南夷军,如同雷霆扫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而来。
战斗几乎未曾真正爆发,便在守军一片惊愕与混乱中迅速结束。
象征大宋的旗帜,再一次飘扬于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城残破的城头之上。
赵昺立马于城垣之上,遥望不远处嘉陵江与涪江交汇处那座依旧巍然屹立的钓鱼山。
之所以选择奔袭至合州旧城,正是看准了此地独一无二的战略价值。
这座荒废城池的简陋码头,是重庆下游、钓鱼城周边唯一仍有元军小型舟楫与若干老旧战舰驻泊的据点。
也是从重庆府溃败下来的元军,在陆路受阻、后方被截断的情况下,唯一能进行水上转移、撤往的生命线。
拿下此旧城,赵昺更是为下一步的动作,占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前进据点。
风拂过他的甲胄,带来远方隐约的硝烟气息,也带来了更为广阔的战场图景与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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