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湾流G650公务机,无声地撕开万米高空的云层。
机身纯白,没有任何徽标,像一柄幽灵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天与地的界限。
机舱内。
手工缝制的真皮座椅散发着昂贵皮革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雪茄余味与现磨咖啡的醇香。
吧台上,一瓶罗曼尼康帝静静立着,标签上的年份,比祁同伟的心理年龄还要大上几轮。
这架飞机,属于赵家。
是赵立春用来展示他“诚意”的道具,一件华丽的囚具。
祁同伟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阿玛尼,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指针,正以一种事不关己的节奏,平稳跳动。
他没有看窗外的云海。
他在看那两个坐在对面,从起飞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人。
黑西装,黑墨镜,肌肉把衬衫绷得紧紧的,一副标准的好莱坞电影保镖做派。
但祁同伟的目光,却能穿透那层墨镜,看到镜片后那两双努力想保持平静,却始终无法完全放松的眼睛。
他们在紧张。
这种紧张,不是面对危险的警惕,而是野兔面对睡狮时的本能畏惧。
保镖?
不。
他们是赵立春派来的眼睛,是两条被派来看管猛虎的猎犬。
赵立春需要他们回去报告,说这头猛虎已经拔掉了爪牙,戴上了项圈,乖乖回到了汉东大学那个看似安全的笼子里。
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
祁同伟是主角,赵家是出品方,而这两个可怜虫,是连台词都没有的群众演员。
祁同伟的嘴角,挑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是一种近乎于怜悯的讥诮。
他,祁同伟,被允许回到汉东。
代价是,他必须“安分”。
他必须像一个真正的、不谙世事的二十一岁大学生那样,去上课,考试,甚至在林荫道上和女孩子牵手。
他不能再掀起任何风浪。
至少,在明面上不能。
这是他能安然坐在这架飞机上,而不是躺在某个秘密监狱冰冷地面上的原因。
一场交易而已。
高天国和袁朗为他争取到了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资格。
而他需要付出的,仅仅是暂时的蛰伏。
飞机在汉东江州国际机场的VIp通道平稳降落。
没有欢迎的人群,没有镁光灯。
只有一个男人,孤零零地站在停机坪的风中。
一身笔挺的检察院制服,肩上扛着两杠三星的一级高级检察官检衔,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张脸,如同用花岗岩雕刻而成,每一道皱纹里,都刻满了法条与原则。
陈岩石。
当他看到祁同伟从那架极尽奢华的私人飞机上走下时,眉头本能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身纤尘不染的名牌,衬着那张过分年轻却又冷峻疏离的脸。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不是纨绔子弟的张扬,而是一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漠然。
这就是那个让女儿陈阳神魂颠倒的年轻人?
这就是那个让儿子陈海不惜与自己争辩的“兄弟”?
这就是那个让老领导高育良都另眼相看的“学生”?
他看起来,并没有三头六臂。
甚至,有些瘦削。
“陈叔叔。”
祁同伟走到他面前,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尊敬,却又带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那笑容无懈可击,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标准。
“嗯。”
陈岩石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目光如炬,像经验丰富的老法医,试图解剖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灵魂。
他想看到慌乱,看到心虚,看到年轻人面对长辈时的敬畏。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对方的眼神,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将他所有的审视与压迫感,尽数吞噬,不起半点涟漪。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走吧。”
陈岩石收回目光,有些烦躁地转过身。
“车在外面。”
祁同伟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步伐不疾不徐。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空旷的通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对峙。
坐进那辆挂着省检察院牌照的奥迪A6,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
“我听海子说,”陈岩石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车轮压过干燥的路面,带着一种沉闷的摩擦感,“你想和阳阳在一起?”
他没有看祁同伟,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案子。
“是。”
祁同伟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干净利落。
“我不同意。”
陈岩石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祁同伟没有争辩,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他只是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
“你很优秀。”陈岩石继续说,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评估报告,“你的档案,我没权限看。但我这双眼睛,看了半辈子的人,形形色色,能猜出一些东西。”
“天堂岛的热带风暴,朱日和的沙尘,还有京州那场翻天覆地的‘扫黑’。”
“这些新闻背后,都有你的味道。”
“你是一把刀,一把国家轻易不肯示人的利刃。”
陈岩石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
“但刀,太快,就容易出鞘。”
“出鞘,就必然见血。”
“血见多了,人就变了。”
他顿了顿,终于转过头,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惊人。
“阳阳不一样。”
“她是我和她妈妈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我们把她保护得很好,她的世界里只有阳光、画笔和单纯的喜怒哀乐。”
“她的人生,应该像一首舒缓的钢琴曲,平稳,安宁,直到曲终。”
“她应该找一个同样生活在阳光下的男人,一个能陪她在公园里散步,在厨房里做饭,能给她安稳幸福的男人。”
“而你,”陈岩石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法官落下的判槌,“给不了。”
“你的世界,我看不清,但我知道,那里没有阳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旋涡。”
“我绝不允许,我的女儿,被你拉进那个深渊里去。”
他的话,没有指责,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冰冷的,基于事实判断的,陈述。
他不是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而是在以一个检察官的身份,宣判。
将祁同伟,彻底划入了“危险品”的行列。
车厢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祁同伟听着这些话,心里没有愤怒,反而泛起一丝苦涩的暖意。
这是一个父亲,用他全部的阅历和固执,在保护自己的女儿。
他,说得都对。
从任何一个正常父亲的角度,他祁同伟,都是一个最糟糕的女婿人选。
他的过去,是枪林弹雨。
他的未来,是刀山火海。
他确实,给不了陈阳那种平凡安稳的生活。
“陈叔叔。”
祁同伟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您说的,都对。”
陈岩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以为会迎来激烈的反驳。
“但是。”祁同伟话锋一转。
“您有没有想过,阳阳所拥有的那片‘阳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岁月静好。”
“您在检察院,用法律和程序维护光明。而我这样的人,在您看不见的黑暗里,用另一种方式,做着同样的事情。”
“正是因为有无数像我一样的人,在黑暗中负重前行,甚至不惜让双手沾满血污。”
“才换来了您和阳阳,能在阳光下,讨论画笔和钢琴曲的权利。”
祁同伟的话,不重,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陈岩石的心脏上。
让他那颗被法条和证据包裹得坚硬如铁的心,猝不及防地,裂开了一道缝。
“我承认,我的世界很危险。”
祁同伟转回头,直视着陈岩石那双震动的眼睛。
“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用我的命,为她撑起一片绝对安全的天。”
“任何想要伤害她的黑暗,任何试图污染她那片阳光的肮脏……”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决绝。
“都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那不是一句誓言。
那是一个事实的陈述。
一个来自地狱的魔王,对他唯一的珍宝,所许下的,最温柔也最残酷的守护。
陈岩石看着他。
看着那双平静,却仿佛燃烧着业火的眼睛。
他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想把女儿和这个年轻人隔开。
可这个年轻人,本身就是那道墙,一道隔开阳光与黑暗的,血肉长城。
车,在汉东大学门口停下。
祁同伟推门下车。
他转身,对着车里的陈岩石,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叔叔,谢谢您来接我。”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也给您自己一个,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说完,他直起身,再没有回头,迈步走进了那扇熟悉的校门。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孤傲,挺拔。
陈岩石呆呆地坐在车里,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校园深处。
许久。
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在胸中的浊气。
他对着前排的司机,声音沙哑地挥了挥手。
“开车吧。”
他知道,自己输了。
在这场尚未开始的战争里,他已经输掉了第一个回合。
不是输给了那个年轻人的口才。
而是输给了他眼中,那种自己曾经拥有,却早已被岁月磨平的东西。
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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