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老城区那套二手房的第三个月，我才发现玄关柜上的貔貅不对劲。
那是前房主留下的物件，青黑色的玉石雕成，巴掌大小，圆睁着眼睛，衔着铜钱的嘴闭得紧实。刚搬进来时我嫌它样式老气，想丢进储物箱，中介却拦着说这是镇宅的，老房子里的东西最好别动，我想着麻烦，便随手摆在了玄关柜最显眼的位置，每日出门进门都能看见。
起初没什么异常，直到那天加班到凌晨两点回家。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咔嗒”一声开了，玄关的感应灯没亮——我明明上周才换的新电池。黑暗里，只有客厅窗户透进来的一点路灯光，隐约照出貔貅的轮廓。我正摸索着找开关，手指刚碰到墙壁，就听见“嗒”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东西从貔貅嘴里掉了下来。
我愣了愣，弯腰去摸，指尖触到一枚冰凉的铜钱，就是貔貅一直衔着的那枚。可上午出门时我还特意看了一眼，铜钱嵌得牢牢的，怎么会掉？我捏着铜钱站起身，想把它塞回去，却在低头的瞬间僵住了——貔貅的眼睛，好像比白天时更亮了些，不是玉石本身的光泽，是一种泛着冷意的、像是有光在里面转的亮。
我以为是自己加班太累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亮又消失了，还是原来暗沉的样子。把铜钱按回貔貅嘴里时，指尖碰到它的嘴角，竟觉得比平时凉了许多，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那天晚上我睡得不踏实，总听见玄关方向有细碎的响动，一会儿是“沙沙”声，一会儿是“嗒嗒”声，像是有人在轻轻拨动铜钱。我爬起来去看了两次，玄关柜上空空的，貔貅安安静静地待着，铜钱也好好地嵌在嘴里，只有地板上落着几根不知从哪来的黑毛，细得像针。
从那天起，怪事就没断过。
最先变明显的是貔貅嘴里的铜钱。有时候早上出门看，铜钱还好好的，晚上回来就掉在柜子下面；有时候前一天晚上刚塞回去，第二天一早起来，铜钱就斜斜地卡在貔貅嘴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我开始留意这只貔貅，发现它的颜色好像越来越深，原本青黑色里还透着点灰，慢慢变成了纯黑，像是吸了什么脏东西进去。更让我心慌的是，我发现它的眼睛似乎在跟着我动——我站在玄关换鞋，余光里总觉得它在看我；我走到客厅，偶尔回头，又觉得它的视线飘到了客厅方向。
有天周末，我在家收拾东西，把玄关柜上的杂物都挪开，想彻底擦一擦。拿起貔貅时，我忽然发现它的底座沾着点黏糊糊的东西，黑色的，像是干涸的血。我用指甲抠了抠，那东西硬得像结痂，抠下来一点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腥气，不是灰尘的味道，也不是木头腐烂的味道，像是动物的血。我心里发毛，赶紧把貔貅放回原位，用湿巾反复擦底座，可那黑色的痕迹怎么也擦不掉，反而像是渗进了木头里，越擦越明显。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站在玄关，貔貅变得比人还高，圆睁着眼睛盯着我，嘴里的铜钱“哗啦啦”地响。它的嘴慢慢张开，我看见里面不是铜钱，是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像是头发，又像是烂布，正一点点往外涌。我想跑，脚却像被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团黑东西缠上我的脚踝，冰凉的，像蛇的皮肤。就在这时，貔貅突然发出一声低吼，不是动物的叫声，像是人被掐住喉咙的闷响，我猛地惊醒，浑身是汗，窗外天还没亮，玄关方向又传来“嗒”的一声——铜钱又掉了。
我不敢再睡，开着客厅的灯坐到天亮。天亮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貔貅，铜钱果然在柜子下面，而貔貅的眼睛里，竟沾着一点红色的东西，像是血丝，又像是血迹。我再也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前房主打了个电话，想问清楚这只貔貅的来历。
前房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听我问起貔貅，语气顿了一下，说那是她丈夫生前最喜欢的物件，她丈夫走后，她看着伤心，就留在了房子里。我问她丈夫是怎么去世的，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去年冬天，她丈夫在玄关换鞋时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就没抢救过来，医生说是心梗。挂了电话，我心里更沉了——前房主丈夫晕倒的地方，就是我现在放貔貅的玄关柜前。
那天下午，我找了个借口，请了半天假，想去附近的庙里求个护身符。出门前，我把貔貅装进一个塑料袋，想一起带去庙里，请师傅看看能不能净化一下。可刚把貔貅放进袋子，我的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疼得我叫出声来，低头一看，手腕上有道细细的伤口，正在流血，而塑料袋里的貔貅，嘴角好像比平时尖了些，像是有棱角，刚才划到我的，应该就是它的嘴角。
我不敢再碰它，把塑料袋扔在玄关的地上，匆匆出了门。从庙里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打开门，第一眼就看见玄关的地上——塑料袋被打开了，貔貅好好地摆在玄关柜上，而我的拖鞋旁边，放着一枚铜钱，不是貔貅嘴里的那枚，是一枚比它小一圈的旧铜钱，上面锈迹斑斑，还沾着点黑色的东西，和貔貅底座上的一样。
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鞋柜，鞋柜上的相框掉在地上，摔碎了玻璃。那是我搬进来时买的相框，里面放着我的照片，可现在，照片上我的脸旁边，竟多了一道黑色的痕迹，像是用墨笔画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蹭到的，而那道痕迹的形状，和貔貅的轮廓一模一样。
我再也待不下去，当晚就收拾了东西，去朋友家借住。朋友听我说了事情的经过，说我可能是太紧张了，让我别自己吓自己。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手腕上的伤口还在，照片上的痕迹也还在。
第二天，我请了个懂风水的师傅来看房子。师傅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玄关柜上的貔貅上，脸色立刻变了，说这只貔貅聚阴，里面附着东西。我问他附着的是什么，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貔貅的底座，又看了看地上的旧铜钱，说这只貔貅应该是用死去的动物骨头混着玉石雕成的，底座上的黑色是怨气凝结的痕迹，而那枚旧铜钱，是用来镇住里面的东西的，现在铜钱掉了，里面的东西就快出来了。
我问师傅能不能解决，他摇了摇头，说这东西已经跟了房子里的人，前房主的丈夫可能就是被它缠上了，现在它盯上了我。他让我赶紧搬走，再也别回来，并且把那只貔貅一起带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不能让它再跟着别人。
我按照师傅说的做了，当天就联系了中介，退了房子，把貔貅装进一个铁盒子里，开车去了郊外的山上，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埋了。埋的时候，铁盒子里传来“咚咚”的响声，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撞，我不敢多待，埋好后就赶紧开车走了。
后来我换了个城市生活，再也没见过貔貅，也没再遇到过怪事。只是有时候晚上做梦，还会梦见那只青黑色的貔貅，圆睁着眼睛，嘴里的铜钱“哗啦啦”地响，而我站在玄关，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把我吞没。
直到现在，我每次看到别人家里摆着貔貅，都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起那个老城区的二手房，想起玄关柜上的那只貔貅，想起它冰凉的嘴角，和眼睛里那点红色的、像血一样的东西。我总在想，那天我埋在山上的，到底是一只貔貅，还是一个没散去的魂？而那枚掉在我拖鞋旁的旧铜钱，又是谁放在那里的？
这些问题，我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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