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胶东半岛的雪来得比往年早。十月刚过,牟平县的山坳里就积了半尺厚的雪,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纸上,像无数细牙在啃咬。西柳村坐落在昆嵛山余脉的山脚下,全村三十多户人家多靠种栗子和打猎过活,村后那片密不透风的黑松林里,藏着一座荒废多年的青丘祠,祠堂里供着的不是菩萨也不是山神,是尊狐狸模样的石雕,石雕的眼睛用赤铁矿粉涂过,哪怕是大白天看,也像有光在里头转。
村里的老人都管那祠堂叫“狐仙堂”,说早些年天旱的时候,有人去祠堂里烧过香,转天就下了雨;也有人说,夜里路过黑松林,能听见祠堂里有女子唱歌,调子软得能勾走人的魂。但更多时候,老人们只会叮嘱孩子,雪天别往黑松林里跑,尤其是月亮圆的晚上,狐仙会出来“讨封”,要是说错了话,轻则丢了魂魄,重则连命都保不住。
村里的猎户老秦,是个不信邪的硬汉子。他打小在山里长大,什么豺狼虎豹没见过,唯独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说法。这年冬天,雪下得格外大,山里的猎物都躲进了深窝,老秦连着三天都没打着东西,眼看家里的米缸见了底,他心里发急,就想起了黑松林深处的野猪群——往年这个时候,总有几头肥硕的野猪在林子里拱食松籽,要是能打着一头,足够一家人吃到来年开春。
腊月十三那天,天刚蒙蒙亮,老秦就背上弓箭,揣了两个硬邦邦的窝头,裹紧了棉袄往黑松林走。雪没到了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不少力气,林子里静得吓人,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还有风穿过树梢的“呜呜”声,像有人在暗处哭。老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松针的清苦,也不是雪水的冰凉,倒像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甜得发腻。
他心里犯了嘀咕,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胭脂味?正想停下脚步,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雪地上,坐着一个穿青布衣裳的女子。那女子背对着他,梳着双丫髻,发梢上还沾着几片雪花,手里正拿着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老秦愣了一下,这黑松林里从来没人敢来,更别说一个孤身女子了,莫不是遇到了山里的精怪?
但他转念一想,许是邻村的姑娘走迷了路,便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询问,那女子忽然转过了头。老秦这一瞧,顿时觉得浑身的血都冻住了——那女子的脸白得像纸,没有一点血色,眼睛却亮得吓人,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最奇怪的是,她的嘴唇红得像血,明明天寒地冻,却没穿棉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布裙,裙角连一丝雪都没沾,仿佛她不是坐在雪地里,而是飘在半空中。
老秦活了四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他下意识地摸向背上的弓箭,手指却抖得厉害。那女子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缓缓站起身,朝着他走了过来。她走得很慢,脚步落在雪地上,却没有留下一点脚印,就像一阵风似的。
老秦这才想起村里老人说的“狐仙讨封”,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听说,狐仙修炼到一定年限,会化成女子的模样,找活人讨封,要是人说“你像个仙女”,它就能成仙;要是说“你像个妖精”,它就会道行尽失;可要是说不出话,或是说错了别的,讨封的狐仙就会把人的魂魄勾走,用来补自己的道行。
他想转身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那女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离得近了,他更清楚地看见,女子的耳朵尖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在雪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女子抬起手,指尖纤细,指甲盖是淡粉色的,她轻轻碰了碰老秦的棉袄,声音软得像棉花:“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老秦的脑子“嗡嗡”作响,他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说错话。他张了张嘴,想说出“像仙”两个字,可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那女子的笑容渐渐淡了,眼睛里的光也冷了下来,她又问了一遍:“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这一次,老秦终于挤出了声音,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你像个狐狸。”
话音刚落,那女子的脸瞬间变了形。她的鼻子变得尖挺,耳朵也竖了起来,浑身的青布裙变成了灰褐色的皮毛,手里的树枝变成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雪地里扫来扫去。转眼间,刚才的女子就变成了一只半人高的狐狸,眼睛还是那么亮,却带着一股凶光,死死地盯着老秦。
老秦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林外跑,弓箭掉在了雪地上也顾不上。他只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追,风声里夹杂着狐狸的叫声,尖锐得刺耳。他拼命地跑,雪灌进了鞋子里,冻得脚生疼,可他不敢停,生怕一停下就被那狐仙抓住。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了西柳村的村口。村里的狗在叫,有人家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他心里一松,脚下一软,摔倒在雪地里。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松林的方向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东西追过来,只有那股淡淡的胭脂味,还在鼻尖萦绕。
村里人发现了老秦,把他抬回了家。他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嘴里一直胡言乱语,说的都是“狐狸”“讨封”之类的话。村里的老人说,他是被狐仙缠上了,丢了一魂一魄,得赶紧去青丘祠里烧点香,求狐仙饶了他。
老秦的媳妇不敢耽搁,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香烛,冒着雪去了黑松林里的青丘祠。祠堂里积满了灰尘,供桌上的狐仙石雕蒙着一层雪,眼睛里的赤铁矿粉已经掉了大半,可看上去还是那么吓人。她点燃香烛,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叨着求情的话,磕得额头都出了血。
奇怪的是,当天下午,老秦的高烧就退了。醒来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在山里遇到了危险,被人救了回来。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去黑松林打猎了,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过了几年,西柳村又出了一件怪事。村里的后生狗蛋,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总听人说老秦的事,觉得是老秦胆小,编出来骗人的。这年秋天,他跟几个后生打赌,说要去青丘祠里拿一块狐仙石雕上的石头回来,证明那里根本没有狐仙。
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圆,把黑松林照得像白天一样亮。狗蛋揣了把柴刀,独自进了黑松林。他一路走到青丘祠,祠堂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声音。他壮着胆子走进去,看见供桌上的狐仙石雕,心里也有点发怵,但想到打赌的事,还是硬着头皮爬上桌,想用柴刀敲一块石头下来。
就在他的柴刀快要碰到石雕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味,跟老秦说的一模一样。他心里一慌,刚要下来,就看见祠堂门口站着一个穿青布衣裳的女子,背对着他,梳着双丫髻,跟老秦描述的一模一样。
狗蛋吓得腿都软了,柴刀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那女子缓缓转过身,脸白得像纸,眼睛亮得吓人,她看着狗蛋,笑着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狗蛋想跑,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他想起老秦的遭遇,急忙开口说:“像仙!你像个仙女!”
那女子的笑容变得温柔起来,眼睛里的光也柔和了。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祠堂,身影渐渐消失在月光里。狗蛋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不敢再拿石雕上的石头,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黑松林。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去青丘祠捣乱了。村里的老人说,狐仙讨封,其实是在渡人,也是在渡己。你若心怀敬畏,它便护你平安;你若心存不敬,它便让你付出代价。
后来,西柳村的人每年都会去青丘祠里烧一次香,不是为了求什么,只是为了那份敬畏。而那座青丘祠,就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立在黑松林里,看着村里的人出生、长大、老去,看着雪落了又融,花开了又谢,只有那股淡淡的胭脂味,偶尔会在月亮圆的晚上,飘出黑松林,萦绕在西柳村的上空,提醒着人们,有些东西,永远不能轻易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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