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宅院的正堂内,尘埃遍布,蛛网纵横。清冷的月光从破损的窗棂间挤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勉强驱散了些许深沉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朽和尘土混合的沉闷气息。
沈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仿佛要将肺腑震碎,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强行运剑搏杀,再加上一路奔逃,彻底引爆了“幽冥追魂散”的毒性。此刻,他感觉像是被浸入了冰火交织的炼狱,右臂完全失去知觉,刺骨的寒意正沿着经脉,一丝丝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也开始出现嗡鸣。
林清音迅速扫视了一下环境,顾不得脏污,将角落一些散落的、腐朽的稻草简单归拢,铺成一个简陋的垫子。“坚持住,沈墨。”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搀扶着他,让他小心地靠在稻草垫上。
她半跪在他身前,动作麻利地再次取出银针。这一次,她的神色比在回春堂时更加凝重。毒素已深入,寻常针法难以为继。
“我必须用‘金针渡穴’,强行激发你残余的元气,将毒素暂时逼至一隅。”她看着他因痛苦而有些涣散的眼神,语气急促而清晰,“此法极为凶险,过程痛苦不堪,犹如刮骨洗髓,且只能为你争取最多两个时辰。若两个时辰内无法得到解药,或是再次动用内力……毒火攻心,必死无疑。”
沈墨的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沉浮,但他听清了林清音的话。他努力聚焦目光,对上她清澈而坚定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只有全力以赴的专注。
他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笑自己竟要将性命托付给一个相识不到一日的陌生女子,却只发出了一声模糊的气音。最终,他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信任,在此刻,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也是林清音背负起的沉重责任。
林清音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周遭一切都已不存在。玉指拈起最长的三根金针,指尖甚至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莹白光芒。
“嗤!嗤!嗤!”
三针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入沈墨头顶的“百会”、“神庭”,以及胸口膻中穴!针入的瞬间,沈墨身体猛地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一股灼热的气流仿佛被强行注入他几乎冻结的经脉,与那蚀骨的寒毒猛烈冲撞!
这仅仅是开始。林清音出手如风,又是数针落下,分别刺入他四肢要穴。她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施展此等秘术,对她自身也是极大的消耗。
沈墨紧咬着牙关,牙根已渗出鲜血。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他体内刮削,又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与冰窖之间反复煎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指甲深深抠入身下的稻草,手背上青筋暴起。
但他始终没有昏厥过去,那双染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那方破损的、透进月光的屋顶,仿佛在与这不公的命运,与那深不见底的仇怨,做着最顽强的抗争。
林清音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但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反而更快。她知道,停下,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死亡。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清音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沈墨足底的“涌泉穴”时,他身体的剧烈颤抖终于缓缓平复下来。一股微弱的暖意重新在丹田汇聚,虽然右臂依旧麻木,但那致命的寒意似乎被暂时封锁在了右半身。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里恢复了一丝清明。
“暂时……稳住了。”林清音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晃,显得有些脱力。她抬手用衣袖拭去额角的汗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如释重负。
沈墨看着她,看着她月白裙衫上沾染的自己的血污与尘土,看着她因耗神过度而略显苍白的脸颊,心中那股冰封了十年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碎瓦被踩动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声音极轻,但在这样死寂的夜里,在两位心神紧绷的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沈墨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左手猛地握住了身旁的剑!林清音也霍然抬头,目光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被跟踪了!而且对方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摸到如此近的距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从前院那扇歪斜的木门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堂屋的入口处,挡住了唯一的出路。
来人依旧是一身暗蓝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狭长而冰冷的眼睛。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靠坐在墙角的沈墨,以及护在他身前的林清音。他的目光扫过沈墨身上那些明晃晃的银针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不愧是‘素手医仙’林姑娘,‘金针渡穴’这等失传秘技竟也精通。”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可惜,救一个将死之人,徒耗心力。”
林清音心中剧震!此人不仅武功高强,竟还一口道破了她的身份!
沈墨强撑着想要站起,但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刚一动,便牵动内息,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涌上,被他强行咽下。他死死盯着门口的蒙面人,从对方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远比之前那两个喽啰危险得多的气息。
“幽冥殿……‘影煞’?”沈墨的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他听说过这个名号,幽冥殿内专司追踪暗杀的高手。
蒙面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寂的破屋中显得格外阴冷。“沈少主,乖乖交出东西,或许我能给你一个痛快,也能让林姑娘……少受些苦楚。”
他缓缓抬步,向前逼近。每一步都轻若无物,却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仿佛死神正在一步步临近。
林清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沈墨更严密地护在身后,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扣住了几根喂了麻药的银针。她知道,面对这样的高手,自己的暗器恐怕收效甚微,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抵抗。
沈墨的左手指关节因用力握着剑柄而发白,他试图调动刚刚被金针激发出的那一丝微弱内力,准备做最后的、玉石俱焚的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蒙面人即将踏入攻击范围的瞬间——
异变再生!
“咻——啪!”
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随即在宅院上空炸开一团微弱的绿色火光!
是江湖中常用的信号箭!
蒙面人脚步猛地一顿,霍然抬头望向窗外那转瞬即逝的绿色光芒,冰冷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几乎在信号箭亮起的同时,宅院外围,隐约传来了几声短促的兵刃交击之声,以及一声闷哼,随即迅速归于寂静。
蒙面人猛地回头,看向信号箭升起的大致方向,又死死地盯了沈墨和林清音一眼,眼神变幻不定。他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冷哼一声:“算你们走运!”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向后飘退,瞬间便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来得突然,去得更是诡异。
破屋内,只剩下沈墨和林清音,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两人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那绿色的信号箭是谁发出的?外围的打斗声又是怎么回事?是友是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真正的转机,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沈墨与林清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与未散的惊悸。
夜色,更加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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