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的成功率,像一枚冰冷的数字烙印,刻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它不足以带来希望,却足以扼杀侥幸,将所有的犹豫和温情都冻结成必须执行的指令。
平台之上,气氛凝重如铁。之前的悲愤与决绝,此刻已沉淀为一种近乎机械的高效。林悦和沈逸风仿佛两台被输入最终指令的精密机械,所有的情感都被压缩到意识的最底层,只剩下对任务的绝对专注。
摇篮意志的低沉嗡鸣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全功率运转的稳定低啸,而是转化为一种更加尖锐、更加集中的能量调配韵律。庞大的能量从摇篮各处汇聚,如同百川归海,涌向平台边缘一个正在被紧急构筑的临时结构。
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装置,基座与摇篮的平台本体相连,主体却如同一个微缩的、结构复杂化的星门框架。但其核心,并非连接遥远星域的跃迁矩阵,而是两根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由无数细微规则符文构成的幽蓝色能量导管。导管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平台中央那散发着恒定白光的“茧”——元元所在的永恒静滞力场。
这便是基于林悦那疯狂设想而打造的“静滞锚点生成器”。它将尝试从静滞力场那绝对稳定的规则壁垒上,“借用”一丝微不可查的冗余特性,将其投射到外部,在林悦和沈逸风周围形成一个临时的、小范围的“规则稳定区”。
【‘静滞锚点生成器’构建进度:89%……规则导管连接稳定……正在校准输出功率……】
【警告:锚点场强度与稳定性,与抽取的规则冗余量直接相关。为确保‘茧’本体绝对安全,输出功率被严格限制在阈值以下。预估生成的临时锚点场,仅能维持半径三米的有效范围,且持续时间与外部规则环境干扰强度成反比。】
半径三米,一个何其狭小的安全区。在未知而广袤的“虚无回响”内部,这无异于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沈逸风正在最后检查他的装备。一套经过特殊改装的轻便勘探服,内置了多层异构信息存储单元——包括物理晶石刻录盘、生物蛋白记忆体以及基于古老磁芯技术的数据环——以应对恐怖的信息抹除效应。他的月白色意志之力在周身缓缓流转,如同第二层皮肤,既是防御,也是与林悦意识连接、以及感应那“元元坐标”的桥梁。
林悦也换上了同款的勘探服。她的准备更加侧重于内在。左肩的星云纹章不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更成了她意识锚定的支点。她反复在脑海中勾勒、加固着与中央那个“茧”的连接,将元元沉睡的影像、那份冰冷的触感、以及自己立下的“归来”誓言,一遍又一遍地刻入自己的灵魂深处,作为对抗认知扭曲的最后堡垒。
【多重异构信息备份系统,加载完毕。】
【意识连接协议‘基石’,优化完成。基于‘元元坐标’的‘共识现实’锚定模组,已嵌入双方潜意识层。】
【高抗干扰短程通讯器,检查完毕。有效范围……于‘虚无回响’内预估将严重缩减。】
【生存物资及应急装备,打包完毕。】
摇篮意志一项项汇报着准备进度。每一项完成,都意味着离出发更近一步,也离那93%的失败概率更近一步。
终于,“静滞锚点生成器”发出了完成准备的柔和嗡鸣。两根幽蓝色的规则导管稳定地散发着微光,与中央的“茧”构成了一个脆弱而至关重要的能量循环。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
林悦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冰冷的“茧”。这一次,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仿佛要将那团白光吸入肺腑般,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毅然转身,走向平台边缘那个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传送区域。
沈逸风紧随其后,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平台,扫过那些稳定运行的摇篮系统,最终与林悦并肩而立。
“摇篮,”林悦的声音平静无波,下达了最后的指令,“维持最高级别静默防御模式。在我们返回,或者……确认失联之前,禁止任何形式的主动对外通讯或能量辐射。”
【指令确认。摇篮进入‘潜渊’模式。祝……顺利。】
摇篮意志的回应,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情感的波动。
没有更多的告别。林悦和沈逸风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下一刻,传送区域光芒亮起,两人的身影瞬间模糊,从平台之上消失不见。
……
短暂的空间置换感之后,是骤然降临的……“空”。
不是黑暗,不是寂静,而是一种感官被强行剥夺后产生的、令人心悸的“空”。
他们出现在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虚空中。脚下没有实地,头顶没有星辰,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均匀分布的、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和声音的“灰朦”。这里就是“荒寂边缘”的内部,那片被标记为“虚无回响”的区域。
几乎在出现的刹那,林悦和沈逸风就感受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首先是规则断层。一种失重与超重交替出现的怪异感觉不断侵袭着他们的平衡器官,仿佛重力常数在这里成了一个可以随意篡改的变量。勘探服内置的惯性导航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读数疯狂乱跳,彻底失灵。
紧接着,是信息抹除。他们携带的常规记录仪屏幕瞬间花屏,然后变成一片雪花状的乱码。就连勘探服外部摄像探头传回的画面,也开始出现持续的、如同信号不良般的扭曲和掉帧。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认知屏蔽。他们明明记得自己是刚刚传送进来,记得任务目标,记得彼此的名字,但当他们试图去观察、去理解周围这片“灰朦”时,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忽略”冲动不断涌上来,催促着他们离开,告诉他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值得关注”。
“启动锚点!”林悦强忍着那种令人烦躁的“忽略感”,第一时间在意识连接中喊道。
沈逸风立刻响应。
嗡——
一道微弱但极其稳定的白光,以两人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半径恰好三米的、半透明的球形光罩。光罩内部,那种规则混乱带来的失衡感瞬间消失,重力恢复了正常,扭曲的导航读数也稳定了下来。信息抹除效应虽然依旧存在,但似乎被这层光罩极大削弱了,记录设备虽然无法对外界进行有效记录,但内部运行和彼此间的短程通讯暂时恢复了正常。
这就是“静滞锚点”的效果!如同在狂暴的海洋中,撑起了一顶脆弱却坚实的小小帐篷。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这第一步,总算没有走错。
“通讯测试。林悦,收到请回答。”沈逸风的声音透过短程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电磁干扰的杂音,但清晰可辨。
“收到。逸风,你看起来……还算完整。”林悦回应,试图用一丝极淡的幽默驱散心头的沉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光罩外那片死寂的“灰朦”,那种被整个世界排斥的感觉依旧清晰。
“意识连接‘基石’协议运行正常。”沈逸风继续汇报着关键数据,“‘元元坐标’清晰。共识现实锚定稳定。”
林悦也立刻感知到了那份连接。只要她集中精神,就能“看到”意识深处那个散发着恒定白光的“茧”坐标,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扭曲的“真实”。这让她在面对外界那片试图抹杀一切意义的“空无”时,有了立足的根基。
“我们只有72小时,现在开始计时。”林悦压下所有杂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光罩之外,“摇篮之前扫描到的规则结构‘平滑’断层和信息抹除效应,在这里都能切身感受到。但‘回响’本身……在哪里?”
根据那段残缺日志的提示,“虚无回响”是一种与“大寂灭”前兆相关的现象或实体,是“观察者”极力想要获取的东西。它不可能就是这片单纯的“空无”。
沈逸风抬起手,月白色的意志之力如同触须般,极其谨慎地探出静滞锚点光罩,接触外界的“灰朦”。
滋滋……
细微的、仿佛能量被侵蚀的声音传来。他那缕意志之力在离开光罩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强烈的阻滞感和一种缓慢而持续的“消解”感。不仅仅是能量在被抹除,连其中蕴含的“信息”和“意图”也在被快速稀释。
“外部环境对主动探测极度不友好。”沈逸风迅速收回了意志触须,脸色凝重,“我的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而且损耗极大。”
常规手段在这里几乎失效。
林悦蹙眉思考着。日志里提到,“观察者”追踪的是“虚无回响”的“信号”。如果它真的存在,并且能引起“观察者”的重视,那么它必然有其独特的“标识”。
“或许……我们不该用‘眼睛’去看,用‘手’去摸。”林悦若有所思,她将注意力集中到左肩的星云纹章上。星火之力是星核能量的体现,而星核本身,就蕴含着宇宙诞生与毁灭的规则,与那所谓的“大寂灭”或许存在某种遥远的、未知的联系。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缕极其精纯的星火之力,如同丝线般,轻柔地送出静滞锚点光罩。与沈逸风的意志之力不同,星火之力在接触到外界“灰朦”的瞬间,并未立刻被剧烈消解,而是仿佛水滴融入海绵,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涟漪”。
不是能量对抗的涟漪,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细微的共振!
紧接着,一幕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灰朦”中,随着星火之力那细微的规则共振,一片区域的“空无”仿佛被悄然抹去,显露出其后隐藏的、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那不再是单调的“灰朦”,而是一片……破碎的、不断重复播放着某个片段的、巨大而无形的“记忆回响”!
他们看到了扭曲的星云,看到了崩裂的行星,看到了在真空中无声哀嚎的、形态模糊的智慧生命灵体碎片……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绝望的、暗红色的光辉下,不断地重复着诞生、繁荣、然后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下瞬间崩塌、归于虚无的过程!
这片“回响”没有实体,没有边界,它本身就是一段被凝固的、属于某个或多个消亡文明的……终极哀歌!其中蕴含的毁灭意象和规则崩坏的气息,让即使有静滞锚点保护的林悦和沈逸风,也感到一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就是……‘虚无回响’?”沈逸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林悦死死盯着那片破碎的、不断重演的毁灭景象,左肩的星云纹章传来一阵阵灼热感。她能感觉到,星火之力与这片“回响”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的吸引与排斥并存的矛盾联系。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这片突兀出现的毁灭“回响”时,静滞锚点生成器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规则同化效应!来源:前方‘回响’区域!】
【静滞锚点场正在被缓慢侵蚀!稳定性下降至92%!】
【外部规则环境干扰强度,正在持续上升!】
那片“回响”,不仅仅是一段影像!它本身就蕴含着强大的、能够扭曲和同化周围规则的力场!它正在主动地……将他们拉入那片永恒的毁灭循环之中!
而更让他们心底寒气直冒的是,在那片破碎的、暗红色的毁灭景象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动了一下。
那不是影像的重复播放,那是一个独立的、潜藏于毁灭回响之中的……活物?或者……是“回响”本身孕育出的某种东西?
它似乎……被林悦的星火之力,以及他们这两个“外来者”的“生机”,……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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