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又是匆匆十年。
当年被安宁选在身边精心培养的嗣女,已长成一位气度雍容、手段果决的太子。
安宁为她改名李昭华 ,取“昭彰日月,光华盛世”之意,并开始逐步放权,令其监国理政。
李昭华是在一众兄弟姐妹的明争暗斗中厮杀出来的胜利者,她完整地继承了母亲的政治手腕与钢铁意志,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冷静。
当她身着素服,亲自在佛前为母亲虔诚祈福,面容沉静,姿态完美无瑕时,卧榻之上的安宁看着,轻轻笑出了声。
这场景,何其熟悉。
仿佛时光轮回,她看到了当年那个在父皇病榻前,以孝行获取信任与资本的自己。
杨昭早在几年前,便以年老体衰为由,上交了全部军权,悄然回到了长安。
然而,他始终闭门不出,从未踏入宫门一步,也拒绝了她所有的召见。
他们之间,隔着二十年的光阴,隔着无法消弭的心结,更隔着这偌大的、他们曾并肩守护却又因此分离的江山。
安宁感到生命正在急速流逝,她对侍立一旁的李昭华轻声吩咐:
“昭华,去叫杨昭来。就说……朕快死了,来见最后一面吧。”
李昭华领命,前往那座沉寂多年的并肩王府。
王府内花木深深,却透着一股暮气。
李昭华在书房见到了杨昭。
他已华发丛生,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与边关的风霜,唯有那挺直的脊梁,还依稀可见昔日大将军的风骨。
他看着眼前这位眉眼间与安宁有几分神似的太子,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海棠盛开的午后,那个鼓足勇气递上自己画像的少年。
他从不后悔爱上她,为她征战沙场,为她辗转反侧。
他想,她也从未后悔选择他,给予他无上荣光,与他共享万里山河。
只是,造化弄人。
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一座名叫江山的鸿沟,谁也无法逾越。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粗糙苍老的脸颊,自嘲地笑了笑,一个糟老头子,何必再去惊扰她最后的安宁。
“走吧。”他对李昭华说,声音苍老。
他随李昭华入了宫,却最终只是沉默地站在她那寝宫门外。
李昭华回到寝宫内,对眼含询问的母亲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陛下,并肩王他……到了门外,却不肯进来。他说……‘形貌衰败,不敢辱及圣视’。”
这类似于当年李夫人不让汉武帝见其病容的典故,让安宁瞬间明了。
她这些年来,气也气过,怨也怨过,慢慢倒也心平气和。他们彼此相爱,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终究少了些相守的缘分。
她本以为他会走在自己前面,却没想到,是自己殚精竭虑先撑不住了。
既然如此,那便为他安排好最后一步。
她示意心腹,将一枚虎符,送往并肩王府。
当那枚沉甸甸的虎符被送到杨昭手中时,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仍在为他考虑,用这枚虎符,确保他这位并肩王在新朝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保他晚年尊荣无恙。
紧握着那枚仿佛还带着她气息的虎符,这位一生刚强的老将军,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宣告陛下驾崩的沉重丧钟,一声接一声,从大明宫方向传来,响彻了整个长安城。
钟声入耳,杨昭浑身一颤。
他缓缓走到案前,将虎符扔在一边,拿出她早年的画像,想落笔写些什么,却终究一字未落。
他取出一早备好的酒盏,将早已准备好的毒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慢慢伏在案上。
当李昭华得知杨昭未入宫觐见,心中疑虑,派人围住并肩王府时,才发现府中仆从早已被悄无声息地遣散。
她在书房找到了他。
老人安静地伏在案上,如同沉睡,手边是空了的酒杯,那枚足以号令天下的虎符,被他随意地放在一旁。
而他身下,压着一幅画像,那眉眼,分明是年轻时的母亲。
李昭华看着这一幕,纵然心性冷硬如她,也不禁为之动容。
她沉默良久,上前,轻轻拿起那枚虎符,对左右肃然道:
“并肩王功盖千秋,情深义重。遵圣神皇帝旨意,与其同陵合葬,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
帝陵幽深,万籁俱寂。
在确认送葬队伍彻底离去后,躺在玉椁中的“杨昭”悄然睁开了眼睛。
杨戬的神识瞬间回归,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的李安宁,他没有动用神力恢复容貌,只是静静地凝视了片刻。
随即,他抬手,并指如刀,削下了自己鬓边一缕银白长发。
他将这缕白发,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颈侧,与她的白发交织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周身神光微闪,那副苍老的躯壳瞬间化为虚无,恢复了司法天神挺拔英伟、清冷出尘的本相。
他最后看了一眼李安宁的身影,随即身影渐渐淡化,彻底消失在这座属于人间帝后的陵寝之中。
回到熟悉的司法天神殿,杨戬发现天庭不过流逝了三个月。
他检视了三妹杨婵代他处理的各项事务,见一切井井有条,并无纰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他的心神却无法立刻投入到天庭事务之中。
他感知到,穗安并未回归凌霄殿,她的气息……萦绕在欲界。
想到“欲界”二字,杨戬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泛起波澜。
他此刻脑子里有些懵,凡间那场情爱带来的后续影响远未消散。
爱,他真切地体验过了,确实有些折磨人。
那份夹杂着猜忌、试探、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最终生死相隔的绝望,与他记忆中父亲与母亲那般纯粹温暖、不顾一切的爱情截然不同。
他不明白,为何同是“爱”,滋味却天差地别。
他脚步不受控制地,下意识便去了欲界。出乎意料,穗安并未设下任何阻拦,他轻易便步入其中。
欲界深处,穗安的身影若隐若现,气息平和,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她看着眼前这位向来冷峻刚毅的司法天神,此刻眉宇间却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与近乎畏缩的痕迹,显然是被那场情劫“坑”得不轻。
这个世界的天道,虽然有时显得死板苛刻,但某些安排却又意味深长。
杨戬此番下界,确实可算是被“坑”了。
一个封印记忆、投入凡胎的聪慧灵魂,被李治和武则天那对权力与情感交织、相爱相杀的帝后亲手抚养调教,最终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自然是他们认知中最“完美”的形态——一个将江山社稷置于个人情感之上,懂得运用权术制衡,视纯粹情感为奢侈甚至危险品的帝王。
李治与武则天的爱情模式,本就充满了权力的博弈与试探,非常人所能承受,显然,本质纯粹的杨戬,根本适应不了。
他不明白,为何彼此明明相爱,却还要互相折磨,最终落得那般境地。
当然,穗安也认知到,李安宁心中那份“爱情需为江山让步”的信念,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她自己内心深处对情感的定位—爱情需要为江山让步,需要为苍生让步,那只是点缀而已。
而杨戬,无论是作为司法天神,还是作为杨昭,他对情感的诉求都更为本质和纯粹。
这种本质上的不同,才是他们在凡间悲剧收场的根源。
杨戬站在她面前,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那场情劫,像一场过于真实残酷的梦,让他对“爱”之一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穗安平静地回望着他,无需多言。
历劫已然结束,其中的酸甜苦辣、是非对错,都需要他自己去消化、去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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