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破开晨雾的刹那,岸边青石路上已立着位青布衫老者。他佝偻着背,手里捧着面铜锈斑斑的古镜,镜面蒙着层灰翳,却在林风等人靠近时骤然亮起,映出三道摇曳的虚影——
最左侧的虚影里,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蹲在灶台边,踮着脚偷尝砂锅里的药汤,被身后妇人轻轻敲了手背,非但没哭,反而咯咯笑起来,嘴角还沾着褐色的药渣。中间的虚影是位白衣修士,剑眉星目,正对着山门前的石碑深深叩首,碑上“玄天宫”三个大字笔锋凌厉,透着威严。最右侧的虚影模糊不清,只隐约看见片燃烧的衣角,在漫天火光中沉沉浮浮,像是要被烈焰吞噬。
“此乃‘三生镜’。”老者将铜镜往前递了递,指腹摩挲着镜缘繁复的云纹,声音沙哑如含沙,“三位既过了忘川渡,按老规矩该照照镜。左为前尘,中为今生,右为未卜的来途——镜中影虽虚,却藏着该见的因果。”
叶灵仍在昏睡,林风便小心地替她接过铜镜。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镜缘,左侧的虚影突然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那偷喝药汤的小姑娘衣襟上沾了药汁,露出里面挂着的玉佩,样式竟和林风怀里的定魂佩分毫不差。镜中妇人的叹息声清晰传来:“灵儿这身子骨弱,怕是练不了玄天宫的硬功,能守住药仙谷的这点医术就好……”
“药仙谷?”君无痕突然按住剑柄,剑穗上的银铃急促地响起来,“我在玄天宫典籍里见过这玉佩!是药仙谷谷主的信物!当年药仙谷被灭门时,谷主的女儿正是这般年纪,难道……”
老者没接话,只抬手催着林风照镜。镜面转向林风的瞬间,中间的白衣修士猛地拔剑,剑尖直指山门前的石碑,碑石裂开的纹路里渗出黑血,周围的同门修士一个个倒下,心口都插着支玄铁箭——那箭簇的螺旋纹路,林风认得,是玄天宫暗卫特有的“锁魂箭”,箭身淬过能蚀魂的毒。
“这是……”林风的指尖在镜面上颤抖,父亲临终前的呓语突然在耳边响起:“玄天宫……是陷阱……我没叛逃……”原来父亲当年在玄天宫山门前并非叛逃,而是被诬陷后反抗?
“是被诬陷的。”老者突然开口,从袖中摸出半块断裂的令牌,铜质令牌上刻着个“药”字,与叶灵玉佩上的纹路严丝合缝,“老奴是药仙谷的守镜人,当年亲眼见玄天宫长老用‘蚀灵蛊’冒充药仙谷的独门蛊,嫁祸给林前辈。那蛊虫本是药仙谷用来驱虫的,被他们炼得能噬心蚀魂……”
他话没说完,镜面突然剧烈晃动,右侧的虚影猛地清晰——燃烧的衣角原是件水绿色的衣裙,正是叶灵身上这件,裙摆沾着暗红的血渍,正往断墙后躲藏。墙头上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里举着把骨笛,笛孔里滴下的血珠在地上汇成个“玄”字,与玄天宫的标志一模一样。
“这是……”林风的呼吸骤然一紧,怀里的叶灵突然抽搐起来,眉心的黑气凝成小蛇形状,正往她眼底钻,显然蚀灵蛊被镜中景象惊动,提前醒了。
“蚀灵蛊醒了!”君无痕挥剑便要劈向镜面,想打碎这不祥的预兆,却被老者伸手拦住。
“镜影是警示,不是定数。”老者将铜镜翻转,背面刻着的星辰符文突然亮起,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忽明忽暗,“当年药仙谷的至宝‘回魂草’,就是被玄天宫抢去种在禁地。叶姑娘要解蛊,必须去那禁地取草;而林前辈当年藏在剑匣里的‘清白证物’,也埋在种草的石台下。”
小船靠岸的刹那,叶灵猛地睁眼,抓着林风的衣袖喃喃:“我梦见我娘了……她站在药圃里,让我找‘回魂草’,说那草要用心头血浇灌才会活……”她的目光落在铜镜上,左侧虚影里,妇人正将块木牌塞进小姑娘手里,“这令牌……我有!”
叶灵从衣襟里摸出块温润的木牌,上面刻着片栩栩如生的草叶图案,与镜中令牌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个完整的圆形,边缘的云纹严丝合缝。老者见了木牌,突然“咚”地跪地叩首,声音哽咽:“大小姐!老奴可算等到您了!谷主夫妇临终前说,总有一天,会有带着半块木牌的人来取镜中物……”
原来老者是药仙谷的旧仆,当年谷主夫妇为保他性命,将他的魂魄封在铜镜里,才让他躲过灭门之祸。这三生镜不仅能照三生,还能储物——老者从镜面里取出幅泛黄的地图,指着玄天宫禁地的位置:“回魂草长在焚心崖,那崖上的火千年不灭,进去的人要承受烈火焚心之痛,撑不住的会被烧成灰烬。”
林风看着地图上标注的“焚心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那崖上的花,开得像血……烧得再疼,也要摘给你娘……”镜中右侧的虚影再次浮现,这次看得真切——燃烧的衣裙旁,有朵赤红的花,花瓣上沾着的血珠滴落,正落在块断裂的令牌上,令牌的另一半,与老者手中的恰好吻合。
叶灵把脸埋在林风怀里,声音发颤:“焚心崖……我娘说过,那里的火能烧尽人的执念,也能烧碎魂魄……”
“但你看。”林风指着铜镜左侧的虚影,小姑娘正踮脚给药圃里的幼苗浇水,水珠落在叶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彩虹,“你小时候就能养好药仙谷的草,现在也一定能。”他将脖子上的定魂佩解下来,塞进叶灵手心,“我爹的证物,你的回魂草,我们一起去取。”
君无痕的剑穗铃铛轻轻响了,他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虚影——正站在片废墟上,手里捧着个剑匣,匣子里插着柄断剑,剑身上“无痕”二字虽斑驳却锋利。“我也有要找的东西。”他突然笑了,剑穗扫过剑刃,“我师父说,我爹当年就是在焚心崖断的剑,他总说‘剑断了,人不能断’,以前我不懂,现在懂了。”
老者将铜镜收进袖中,岸边的晨雾彻底散去,露出条蜿蜒向上的石阶。石阶两旁的草叶上,露珠折射着晨光,像撒了满地细碎的太阳。叶灵握紧定魂佩,指尖传来玉佩的温热,突然觉得,镜中那燃烧的衣裙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她知道,这次身边有两个人,会陪着她一起走进那片火光里,把该取的取回来,把该了的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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