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身体依旧在抖，但被林一和韩笑的目光逼视着，那股撕心裂肺的恨意支撑着她。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纵横的泪水和污迹，浑浊的眼睛在恨意中闪过一丝努力回忆的亮光：
“黑皮…黑皮老三…他…他抽那种加了红花粉的‘快活膏’（可能指某种劣质混合型烟毒）…味道冲得很！
平日里最喜欢去码头往西…靠法租界那边街口的‘快活楼’赌档…那是疤脸爷开的…
但有时候…有时候他惹了事…或者赌输了钱不敢回去见疤爷…
会…会偷偷溜到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后头，
靠近公馆马路（今金陵东路）的一个叫‘红磨坊’的小酒馆里…
那地方楼下是卖劣等洋酒的，黑皮老三喝不起楼上的洋酒…只能窝在地窖里头…
让个瘸子给他煮那种混着煤油味道的苦丁茶…”
她的话有些混乱，充满了码头贫民的语言风格和对模糊地点的描述
（公馆马路、霞飞路这些具体街道名是法租界核心区域），
但关键信息：黑皮老三有紧急避难习惯地点——法租界核心区“红磨坊酒馆”地窖！
就在这时，一直紧张地缩在王金发身后的记录员陈水生，
借着韩笑刚才塞给他的钞票带来的那点壮胆和目睹了全程证据带来的正义感冲击，
突然鼓起勇气插了一句嘴，声音不大却清晰：
“长官…还有…黑皮老三有个姘头…是个在白俄人开的洗衣店里当熨衣女工的…
叫阿秀…就住在公馆马路西段弄堂里…黑皮老三有时候躲债会偷偷去那儿…
我知道是因为…因为那个熨衣房老板娘常去咱们华界警局分局王麻子队长家送洗好的衣服…”
法租界核心区！两条线索指向同一个地方！一个绝佳的临时避险所！
“收到！”韩笑眼中精光爆闪！目标清晰度瞬间提升！
“王巡长！”林一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你负责：第一，立刻以发现重大凶案名义，按程序如实上报租界中央巡捕房刑侦科，
告知目标嫌疑人黑皮老三可能涉及谋杀后潜逃，
初步线索指向法租界区域（务必提‘红磨坊酒馆’名称！）。
第二，立刻派两名你最信任、嘴巴最严的手下，
确保这位老人家和这位陈水生记录员转移到码头华界巡捕房安全拘留室！
以协查名义！对外放风说他们是关键目击证人，已经保护起来！
记住，保护！而不是关押！再出事，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三，保护好这里所有证物！等刑侦科来人！”
王金发被林一最后那句冰冷彻骨的警告激灵了一下，连连点头：
“是是是！卑职明白！拼了命也护住！水生！你快去喊老王和小李来！
立刻！马上带这娘…带大娘和陈水生去分局拘留室！守好了！”他几乎是咆哮着对陈水生命令。
陈水生如蒙大赦，赶紧跑了出去。王金发自己也哆嗦着扑向电话机，开始摇号。
“我们走！”韩笑对林一一点头，不再看任何人，
当先一步拉开停尸房那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门。
外面浑浊的空气和码头喧嚣的声浪混合着涌入冰冷的石室。
林一迅速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更大些的扁平方形皮盒和一个单肩帆布工具包，
熟练地斜挎在身上（里面是他的必要勘察工具和一些应急装备）。
他脚步沉稳有力，紧随韩笑而出。
法租界：暗影与浮华的交织之地
离开十六铺码头那片充斥着汗臭、鱼腥和赤裸生存搏斗的贫民气息地带，
法租界的空气陡然变得复杂迷离起来，梧桐树高大整齐的街道两侧，灯火通明。
气派的欧式建筑林立，镶嵌着巨大的玻璃橱窗，
里面陈列着来自遥远巴黎的香水、丝绸、珠宝和琳琅满目的洋货。
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咖啡香、面包烤制的焦甜味、
雪茄的浓郁烟雾以及各种牌子的高档香水和发蜡混合而成的、代表着新兴奢华生活方式的气味。
路上行驶的不再仅仅是黄包车，还有发出嘀嘀声、涂着亮漆的私家小汽车；
叮当作响、拖着长长电线辫子的有轨电车；
以及更多的、穿着西装革履、或烫着时髦卷发、穿着紧身旗袍丝袜高跟鞋的行人。
这里有穿着笔挺白色带铜扣制服的法国巡警，
也有穿着更高级布料、头戴新式警徽华人巡捕，
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人群，维持着属于白皮肤精英和高等华人的秩序。
这里与十六铺的码头世界，如同地狱与天堂的毗邻拼接。
林一和韩笑快步融入人流。
韩笑不知何时已经脱掉了那身显眼的亚麻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
只穿着里面的细条纹衬衫和马甲，领口解开一个扣子，
减少了几分上流感，多了几分商贾的实用气质。
他那把银白色的韦伯利左轮枪，巧妙地插在肋下特制枪套里（在租界持枪需要有特别许可，
但他俩刚回国，身份模糊但确有背景证明）。
林一则依旧保持着严谨的西装和大衣，公文包斜挎在身侧，步伐沉稳，
如同一个赶着去商行查账的年轻管事或刚刚回国的专业人士，毫不显眼。
两人没有交流，却以惊人的默契维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并行追踪队形。
林一在前，脚步平稳，目光沉静，但如同精密扫描仪的感官却在高速运作：
? 环境预判追踪： 他的大脑飞速模拟着从码头到“红磨坊酒馆”的所有可能路径
（根据老妇人的描述，霞飞路与公馆马路交汇区域）。
黑皮老三熟悉这片区域，必然是抄近道避开主路巡捕岗哨！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街角建筑的阴影、后巷的入口、
电车轨道下方易于藏身的角落、甚至是一些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私人后门。
一个穿着不合身廉价洋装、眼神警惕、腰身似乎刻意放松但步伐显得匆促的黄包车夫拉着空车转入一条小巷；
一个穿着脏兮兮短褂、胳膊上肌肉虬结、手里却拎着个与穿着不符崭新公文包的汉子匆匆走过路口，
与刚从一家当铺侧门出来的伙计擦肩而过时似乎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汇…
这些信息被林一无意识地采集、分析、过滤。
? 气味捕捉： 林一微微翕动鼻翼。劣质烟斗的焦油味（常见）、花露水味（多）、
劣质烧酒味（多）、垃圾腐败味…他努力分辨着那丝若有若无的、
老妇人口中刺鼻的“快活膏”（劣质毒品）和更重要的——那种混杂着劣质桐油、
汗臭和血腥残留的独特个人气息（这需要近距离锁定）。
他如同最敏锐的猎犬，在感官信息的大海中搜寻着唯一的目标碎片。
韩笑则像一个漫不经心的游客，落后林一半个身位，
左顾右盼，饶有兴致地看着橱窗里的商品，
甚至会停下来假意询问路边卖花女孩“霞飞路怎么走最近”。
但他眼角余光如同高精度跟踪摄像头，时刻锁定着林一的后背和侧翼方向：
? 人群动态监视： 观察是否有人反跟踪。
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粗布衣服却蹬着崭新尖头皮鞋的男子，
在不远处停在一个卖烟的小摊前，眼神却多次瞟向他们；
一辆原本停在路边装饰豪华、玻璃却一片漆黑的小汽车发动机，
突然轻轻启动了一下又立即熄灭…韩笑瞬间将这些异常坐标记入大脑。
他路过一个卖油炸臭豆腐的摊子，突然停下买了两串刚炸好的，慢悠悠地撕咬咀嚼，
动作自然，借此机会转身环顾四周，仿佛被街景吸引，
实则完成了一次360°的环境风险扫描，确认没有威胁性的锁定盯梢后，
他将臭豆腐递给一个眼巴巴盯着他看的流浪儿，趁机又贴近林一。
“左拐，进入萨坡赛路（今淡水路）；前方三十米右拐入小弄堂，是通向公馆马路后街近道。
注意左侧那个挂着‘永利洋行’牌子的后门，有污物桶，易藏人。”
林一低沉的声音几乎淹没在身旁电车驶过的轰鸣中，却清晰地传入落后一步的韩笑耳中。
这是基于地图记忆和刚才高处俯瞰扫描的精准预判！
韩笑不动声色，微微偏头表示收到。
就在林一即将走到萨坡赛路交叉口，准备左转入那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
异变陡生！
未完待续！
喜欢林一探案集：第一季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林一探案集：第一季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