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篓的麻绳早已嵌进肩胛,勒出两道紫红的痕。
伊芙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到餐馆楼下时,膝盖都在打颤。
小餐馆里还飘着肉汤的香气,三三两两的食客正围着木桌谈笑,墙上那只铁皮挂钟的指针刚过七点十五分,铜制的钟摆晃出规律的轻响。
她扶着墙喘了半分钟,才侧身挤进后厨,将满载的背篓\"咚\"地卸在墙角。
此时,苏菲正背对着她擦拭着桌子,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发亮。
最里面的灶台边,马克举着长柄勺搅动着大锅里的浓汤,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侧脸发红。
尼克则端着托盘穿梭在前后厨之间,围裙上沾了满了油渍。
“苏菲阿姨。”伊芙走过去,声音因赶路和疲惫带着沙哑。
苏菲转过身,看到她时愣了愣,随即脸上漾开温和的笑:“可算回来了,瞧这一身泥,今天去森林收获不小吧?
看你这背篓沉的。”她的目光扫过伊芙沾满草屑的裙摆,又落在墙角那只沉甸甸的背篓上。
“托您的福,收获还不错。”伊芙拍了拍灰布袋,里头的板栗硌得手心发痒,
“这些是留给您的~”她特意加重了语气,从布袋里摸出个小布包,“路上就分好啦。
您可得好好尝尝,这可是我从松鼠手里抢来的呢。”她故意眨了眨眼,眼角弯成月牙,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
这是原主从未有过的灵动模样。
过去那个被生计压得喘不过气的姑娘,虽然心怀感激,却从未如此鲜活地表达过谢意,更不用说主动赠礼了。
苏菲看着她眼里跳动的笑意,竟有些怔忡,随即一股暖意从心底漫上来,连带着擦桌子的动作都轻快了:“秋天的板栗最是粉甜,能换不少钱呢。我这儿不缺,你自己留着换钱更实在。”
“我采了好多呢,不差这点给您尝鲜的。”伊芙坚持着,把布包往苏菲手里塞,“您就别推辞了。
对了,还有杂碎汤和黑麦面包吗?各来一份。”她小心地从内袋里摸出钱币,刚挣到的热乎钱就要花出去了。
上次在餐馆帮忙的时候,她就想尝尝这杂碎汤了,虽然名字听起来不怎么样,但是闻着特别香。
一份杂碎汤加黑麦面包要十五个铜板。
换作平时,她肯定是舍不得的,可今天实在是累到了,胃里也空得发慌,家里的食物也早见了底。
更何况,原主的身体亏空得厉害,怕是有许久没沾过荤腥,总得好好补补。
苏菲接过钱币,转身朝灶台喊:“马克,给伊芙来份热汤,多浇点肉汁!这孩子今天肯定累坏了。”
伊芙找了个靠窗的偏僻位置坐下。
窗外的夜色像墨汁般渐渐晕开,餐馆里却越发热闹,大多是来喝酒解乏的工人。
一杯麦香浓郁的黑啤酒,配上几个粗劣的笑话,便是他们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光。
伊芙松垮地靠在椅背上,一边等着晚餐,一边看着眼前蒸腾的烟火气,肩头的酸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伊芙,快趁热吃,今天这汤熬得格外香。”尼克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杂碎汤和一块黑麦面包轻轻放在桌上,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说完又匆匆转身去招呼客人。
汤碗里浮着层薄薄的油花,碎肠和萝卜块炖得软烂,混着胡椒的辛辣气直冲鼻腔。
伊芙舀起一勺送进嘴里,暖意顺着喉咙淌进胃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松快了。
她就着面包慢慢吃,心里却在盘算今天的收获:两个灰袋子,一个装着橡果,另一袋是板栗,榛果估摸着有近两磅,松脂装了满满两小筒,还有野葱和薄荷各一把。
这些东西除了野葱,她打算都卖掉。阁楼里既没有大木盆来泡橡果,也没有石磨磨粉,留着也是处理不了。
野葱能聊胜于无的调个香味,柳枝条处理好了能编背篓和篮子,省得总向苏菲借。她甚至想好了,编得结实些,说不定还能拿到市集或杂货铺换点铜板。
吃饱喝足,伊芙把碗碟送进厨房,跟苏菲打了招呼:“苏菲阿姨,我去趟杂货铺把东西卖了,您先忙着。”
“路上小心点,天黑了。”苏菲叮嘱道,手里的活计没停。
“知道啦。”伊芙应着,背起背篓往附近的杂货铺走。
此时已近八点,街道两旁的商铺都亮起了灯,暖黄的光晕点缀着夜景,晚归的行人踩着自己的影子匆匆赶路,空气里飘着烤面包和煤烟的味道。
杂货铺的铜铃在她进门时“叮铃”作响。
蹲在货架旁的伙计正拿着鹅毛掸子清扫灰尘,老板怀特趴在柜台上对账。
鼻梁上的铜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镜片后的小眼睛扫过来时,嘴角习惯性地往下撇,穿得这样寒酸的姑娘,多半是来卖些不值钱的零碎。
“来换钱?”他慢悠悠地直起身,手指在背篓边缘戳了戳,“橡果收太多了,不值钱了。”
伊芙没接话,只是解开灰布袋,露出里面棕红油亮的板栗和圆滚滚的榛果。
她早剥好了几颗板栗放在最上面,饱满的果肉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老板,你瞅瞅,这可是今早刚从森林采的,新鲜得很。”
怀特的眉毛动了动,抓起一颗板栗捏了捏,又凑近闻了闻,故意拖长了调子:“带壳的得折价。”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个生锈的小秤,秤盘上还沾着糖渣。
“您看这些松脂怎么算?”伊芙指着背篓里的桦树皮筒。
“猎户给十五个铜币一筒,我也给这个价。”怀特拔开塞子看了眼成色,松脂黏稠透亮,确实是好东西,心里暗暗点头,但嘴上没表露出来。
旁边的学徒握着扫把,一边打扫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着这边。想看看这姑娘能卖多少钱。
“松脂算你三十个铜币,橡果二十五磅,两个铜币\/磅,算五十个铜币。
板栗带壳二十三磅上下,算你九十二个铜币。榛果两磅,十六个铜币。”怀特一边在账本上记着,一边说道,“薄荷太少,十五个铜币。总共是两百零三个铜币。”
伊芙心里算了算,估摸着林区那边的商铺给的价钱会更高一点,但天色已晚,再去林边区估计也来不及了。她点了点头:“行。”
怀特数出两枚银币和三枚铜币,递了过去。伊芙满怀兴奋的伸手接过时,这沉甸甸的一小捧,差不多是她一周的薪水了。
可喜悦刚漫上心头,便被更深的忧虑压了下去。
橡果下次的价钱怕是要跌了,板栗也未必能再拾到这么多,过些日子定然要被松鼠和别的小动物搬空。
这种靠时节吃饭的营生,终究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下次有板栗,也给我送来,价钱不会亏待你。”怀特看着空了的背篓,突然补了句。
伊芙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晚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踝,她摸了摸口袋里沉甸甸的钱袋,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这些钱加上明天交了房租后剩余的工资可以让她在市集上好好地买上点食物和日常用品了。
回到餐馆时,只剩下三两个醉汉还趴在杯盘狼藉的桌上。
苏菲和尼克正擦着桌子,马克在厨房里叮叮当当收拾锅碗,做着收尾工作。
伊芙没出声打扰,抱着怀里的蕨菜和柳条,轻手轻脚地把空了的背篓和灰布袋挪到后厨角落。
背篓的麻绳在肩上勒出了红痕,一碰就发麻,她晃了晃胳膊,转身踏上通往阁楼的木楼梯。
此刻的阁楼里漆黑一片,只有窗棂漏进几缕暗淡的月光,她就着夜色把柳条整齐的堆放在墙角。
然后摸出壁炉旁的火柴摸向壁炉旁的火柴盒,“擦”的一声,橘色火苗窜起,映亮了桌上那截短蜡烛。
光晕里,她疲惫地瘫坐在木椅上,后腰的酸痛顺着脊椎往上爬,今天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可心里的踏实与喜悦却更盛,她靠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异世,挣来了第一桶金——五个银币又九十三个铜板!
身上的汗味混着泥土腥气,黏得像层壳。
伊芙咬着牙站起身,生火烧水。铁锅里的水渐渐泛起气泡,蒸汽在烛光中袅袅升起。
伊芙用破旧的毛巾沾湿,一点点擦拭着身上的污垢。
换下来的脏衣服被她泡进木盆,放了点肥皂屑,打算有空的时候再洗。
洗漱完毕,她终于躺在了那张硬邦邦的木床上。
身体沉得像灌了铅,但思绪却仍在飞舞——先买个结实的水袋,再称几磅便宜的燕麦或黑麦粉,土豆也买点,最好能淘个大一点的旧木盆泡橡果……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烛火在视野里晕成一团暖黄,最终被浓重的睡意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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