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雨连下了三天，只园町的石板路被泡得发亮，倒映着两旁町屋的纸灯笼。
接下来的四天，四人分成两组，在雨雾中展开侦查。
陆沉和佐藤阳一负责追踪山田的行踪，苏衍则和林溪泡在京都大学的古籍库 —— 那是全日本收藏汉籍最丰富的地方之一，藏着从平安时代到江户时代的数万册汉文古籍，木质书架高达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与墨香。
林溪戴着白色棉布手套，指尖轻轻拂过一本宋代刻本的书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她将两张高清照片并排在阅览桌上，左边是《论语集注》的扉页扫描件，右边是苏衍带来的苏梅遗物 —— 那本清代抄本《楚辞》的扉页照片。
“你看这两枚私印，” 她用镊子轻轻挑起照片，对准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云庐’和‘梅庵’，都是细朱文篆刻，笔画纤细却不失力道，而且印章边缘都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斜向裂痕，长度约两毫米，位置都在印章的右下角。”
苏衍凑近细看，裂痕确实细微到需要借着光才能看清，像是刻章时故意留下的标记。“我姑姑的日记里写过，” 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褪色的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她当年在苏州研究古籍时，认识了一位叫‘云庐’的藏书家，说他的刻章师傅住在巷尾的‘琢玉斋’，师傅刻章有个习惯，会在印章边缘留一道‘活纹’，作为真伪识别的暗记 —— 这道裂痕，就是‘活纹’。”
他的指尖划过日记里的字迹，那是苏梅清秀的楷书，“这么说，《论语集注》的原藏者云庐先生，和我姑姑早就认识？”
林溪点点头，翻开带来的《京都大学汉籍善本目录》，指尖停在某一页：“我导师说，云庐先生十年前曾来京都大学交流，当时陪同他的就是苏梅小姐 —— 我导师还保存着他们的合影，就在目录的夹页里。” 她抽出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云庐先生穿着藏青色长衫，苏梅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笑容温婉，背景是京都大学的樱花树，“你看，苏小姐手里的书，就是这本《论语集注》，扉页的‘云庐’印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陆沉和佐藤阳一正在东寺旁的 “松风茶屋” 外忙碌。茶屋是典型的日式建筑，纸拉门糊着米白色的和纸，屋檐下挂着一串风干的银杏果。佐藤从车里拿出一个伪装成盆栽的监听设备，盆栽里的多肉是假的，底部藏着微型麦克风和信号发射器。“山田每天下午三点都会来这里，点一杯抹茶，和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见面，” 佐藤压低声音，将盆栽放在茶屋窗外的石阶上，“这个位置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信号会实时传输到我们的接收器里。”
陆沉靠在巷口的古树后，目光紧盯着茶屋的入口。古树的枝桠上还挂着雨滴，落在他的警服肩上，带来一丝凉意。他想起十年前苏梅案的卷宗，里面提到苏梅当年曾追查一条走私古籍的 “文路”，但卷宗到这里就断了，当时的嫌疑人老 K 也离奇失踪，没想到十年后，这个线索会在京都重新出现。
深夜十一点，雨终于停了。陆沉和佐藤坐在安全屋的电脑前，监听设备传来清晰的对话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关西口音，应该是戴斗笠的男人：“‘墨老’让我们务必拍下《论语集注》，书里藏着‘文路’的钥匙，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什么是‘文路’？” 是山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们只要拿到钱就行，管它什么钥匙。”
“不该问的别问，” 沙哑的声音冷了下来，“只告诉你，这和十年前的‘苏小姐’有关，墨老说，找到‘文路’，就能找到当年苏小姐藏起来的一批稀世汉籍，价值连城。”
“苏小姐？” 陆沉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十年前，苏梅正是因为追查 “文路” 失踪，最后被发现遇害，案发现场只留下一本带血的《楚辞》。他立刻拿起对讲机，拨通苏衍的电话，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苏衍，他们提到了‘苏小姐’和‘文路’，十年前你姑姑的案子，和‘文路’有关？”
电话那头的苏衍沉默了几秒，声音发紧：“我姑姑的日记里写过，‘文路’是一条走私古籍的秘密通道，从苏州出发，经上海、釜山，最后到京都，连接着国内和日本的地下古董市场。她当年就是为了追查‘文路’的源头，才去了苏州，然后就……”
拍卖会定在东寺的一个废弃偏殿，时间是周六深夜。东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庙之一，偏殿藏在寺庙深处，周围长满了杂草，殿门早已腐朽，上面爬满了藤蔓，看起来荒废了许久。陆沉和苏衍换上了深色的中山装，苏衍脖子上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和田玉，伪装成来自台湾的古董商；林溪穿了一身素雅的淡蓝色和服，头发盘成发髻，插着一支银质发簪，扮成他们的助理，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漆盒，里面装着用来 “竞价” 的假支票；佐藤则留在偏殿外接应，带着几名日本警察埋伏在周围的树林里，手里握着对讲机，随时准备行动。
推开偏殿的门，一股混合着檀香、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没有灯光，只有十几盏小小的烛台放在地上，昏黄的光摇曳着，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十几个蒙面人坐在铺着草席的蒲团上，脸上都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眼睛，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和服，有西装，还有中式的长衫，显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前方的矮桌上，摆着五本待拍的古籍，都用深蓝色的锦缎包裹着，只露出书脊。
一个穿黑色和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站在矮桌后，应该是拍卖师。他手里拿着一个木槌，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显得沙哑而诡异：“今晚的第一件拍品，南宋临安府陈宅书籍铺刻本《论语集注》，存世仅三本，起拍价三百万日元。”
面具男掀开锦缎，《论语集注》的书脊露了出来，深褐色的竹纸因年代久远泛着温润的光泽，书脊上的字迹虽然模糊，但能隐约认出 “论语集注” 四个字。山田坐在最前排，立刻举起手里的木牌，声音低沉：“四百万日元。”
苏衍的目光落在山田的左手无名指上，那里有一道约一厘米长的疤痕，横向穿过指节 —— 十年前，老 K 的手下有一个特征，就是左手无名指有疤痕，当年苏梅案的目击证人曾提到过这个细节。苏衍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陆沉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山田的手指。
“五百万日元。” 苏衍突然举牌，声音平静，却在昏暗的殿内格外清晰。山田猛地转头，面罩后的眼睛凶狠如刀，死死盯着苏衍，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六百万日元。” 山田立刻加价，手指紧紧攥着木牌，指节泛白。
“七百万。” 苏衍毫不犹豫地再次举牌，目光直视着山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故意挑衅。
周围的蒙面人开始窃窃私语，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和山田竞价。陆沉坐在苏衍旁边，手悄悄放在腰间的手枪上，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 他能感觉到，有几个蒙面人的手已经摸向了怀里，显然是山田的同伙。
“一千万日元。” 苏衍的声音再次响起，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山田的呼吸变得粗重，面罩下的脸涨得通红，他还想举牌，却被旁边戴斗笠的男人按住了手。男人轻轻摇了摇头，用日语低声说了句什么，山田狠狠瞪了苏衍一眼，放下了木牌。
“一千万日元一次，一千万日元两次，一千万日元三次！成交！” 面具男落下木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请这位先生上前取拍品。”
苏衍站起身，慢慢走向矮桌。他能感觉到山田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还有几道视线来自殿内的各个角落。走到桌前，他接过《论语集注》，指尖触到粗糙的竹纸，心里一阵激动 —— 这不仅是一本珍贵的古籍，更是解开姑姑遇害真相的关键。
就在他准备转身时，山田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刀刃在烛光下闪着冷光，朝着苏衍的后背扑来：“把书留下！”
陆沉早有准备，猛地起身，一脚踹在山田的手腕上。“哐当” 一声，短刀掉在地上，山田惨叫一声，手腕剧痛难忍。殿外的佐藤听到动静，立刻带着日本警察冲进来，大喊着日语指令：“不许动！警察！”
蒙面人们想反抗，有的掏出藏在怀里的武器，有的想往殿后的密道逃跑，却被早已埋伏好的警察堵住。陆沉和苏衍配合默契，陆沉一拳打倒一个想偷袭的蒙面人，苏衍则用桌上的烛台挡住另一个人的攻击，很快，殿内的 “文影会” 成员就被全部控制，山田被按在地上，双手反铐，面罩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戾气的脸。
林溪抱着《论语集注》走到殿外的月光下，戴上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她先翻看扉页，果然看到了 “云庐” 的私印，印章边缘的 “活纹” 清晰可见，确认是真品。然后她轻轻掰开书脊，指尖在书脊内侧摸索着，突然停了下来：“这里有问题。”
她用放大镜凑近书脊，发现内侧的竹纸比其他地方略厚，边缘有细微的浆糊痕迹。她用镊子轻轻挑起纸边，露出一个极小的暗格 —— 暗格只有指甲盖大小，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宣纸。林溪小心翼翼地将宣纸展开，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串数字：“”。
“1998 年 9 月 15 日……” 苏衍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猛地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苏梅的日记，翻到某一页，“你看！我姑姑的日记里写着：‘文路入口的密码，与市一中的旧案有关，日期是关键’—— 这一天，正是市一中刘瑶和张磊遇害的日期！”
十年前的 9 月 15 日，市一中的两名学生刘瑶和张磊在学校后山遇害，案子一直没有侦破，成为悬案。当时苏梅正在调查 “文路”，曾多次去市一中了解情况，没想到这起旧案，竟然和 “文路” 的密码有关。
陆沉看着纸上的数字，又看向被押走的山田，眼里闪过一丝凝重。他知道，这本《论语集注》带来的不仅是 “文路” 的密码，更是十年前苏梅案、市一中旧案的关键线索。而那个神秘的 “墨老”，还有戴斗笠的男人，以及背后的 “文影会”，显然都和这些旧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月光洒在东寺的庭院里，照亮了地上的杂草和石板路。林溪将《论语集注》和宣纸小心翼翼地放进漆盒，苏衍握着姑姑的日记，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陆沉站在一旁，目光望向京都的夜空 —— 那里乌云密布，似乎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他们知道，解开 “文路” 的密码，揭开十年前的真相，才是这场跨国追查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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