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眸中寒光一闪,玄色袖袂一抖:“赵高,取回金牌。”
赵高立刻应声,将那面镌刻着“四海一统”的金牌被强行从阿绾指间夺走。
随后,他看着阿绾吃惊的小脸,问道:“如今,你要如何?”
阿绾扁了扁嘴,都快哭出来了。她又忽然从怀中掏出个鼓囊囊的赤绫钱袋——正是那日街市上始皇掷给她的那只。
她将钱袋举了起来,仰起脸时眼尾泛红:“小人还有陛下的钱袋!”
始皇望着那个钱袋,都笑出了声:“旁人得朕赏赐,皆要供于家中晨昏焚香。”他指尖轻点案上镇圭,“你倒日日揣着,若是不慎遗失……”
“丢不了的!”阿绾急忙用双手圈住钱袋,“每夜睡前都要摸三遍,今早还数过,九十七枚半两钱半枚不少!十二个银锭,一个金锭。”她拎起钱袋还晃了晃,里面都叮叮当当的响声,“您听,您这个钱袋的声响都比别人的清脆!不一般呢!”
蒙挚盯着阿绾,甲胄下的脊背渗出冷汗。
赵高捧着金牌的指节微微发白,嘴角抽动。倒是始皇忽然就大笑起来,眼中甚至有了光彩,可接下来,他又忽然说道:“赵高,把朕的钱袋子拿回来,朕不给她了。”
“啊!”阿绾又喊了出来,本来想将钱袋子护在心口,但赵高的动作更快,从她手中抽出了钱袋。用力之大,让阿绾的身子都歪了歪。
蒙挚已经跪爬了过去,就跪在了阿绾的身侧,急急地说道:“陛下,荆阿绾年少无知,不懂朝堂规矩,望陛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始皇打断了。
很明显,始皇眼中并没有怒火,反而全是戏弄她的神情。
“蒙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陛下。”蒙挚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得只好又喊了一声。
“无妨,小人还有陛下赏的笔。”
阿绾神色平静,抬手摸了摸发髻间那支毛笔。
“不劳赵大人来取,小人这便奉还陛下。”
话音未落,她竟抬手将发髻中的毛笔抽了出来。霎时间,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垂落,在场之人皆是一怔,连始皇的眼神也为之一顿。
望着这少女顷刻间披散长发的模样,他恍惚从中窥见了一抹故人的影子。
那一刻,始皇置于案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披头散发,成何体统!”始皇斥道。
“哦。”阿绾竟还应了一声,抬眼问道,“陛下还想讨回什么?是这件新袄吗?也可一并还您。”
“荆阿绾!”蒙挚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生怕她真当场宽衣解带,局面更难收场,“这袄子是我买的!陛下当初命我去成衣坊置办——这件绝不能脱!”
“那该如何?”阿绾浑不在意,仍望向始皇,“横竖都与陛下有关,全还了便是。”
始皇当即起身,重重冷哼一声:
“一件袄子罢了,朕不稀罕。一支毛笔而已,朕多得是。把头发挽好,休再披散着——哪有良家女子这般模样!”
“哦。”阿绾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却快,三两下便将长发重新挽起,束得比先前更利落几分,愈发显得那张小脸白净清秀。
“明樾台舞姬与燕离相处半载,竟未察其异状,此事确实是她们的失察之过。”始皇神色转为严肃,垂目看向阿绾扬起的小脸,“你先前言明,愿以破案之功换她们性命,朕亦准奏。然罪既在身,不可不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闻言,阿绾眸光一亮。
始皇唇角似笑非笑地一扬:“那便命明樾台闭门半载,静思己过,以儆效尤——如此总该可以了?”
“不可呀!”阿绾连连摇头,“明樾台从前便屡屡关停,早已入不敷出。若再闭门半年,诸位阿姐连生计都难以为继。这般处置,仍是不妥。”
“那你待如何?”始皇眉头微蹙。
“不如罚没银钱,允她们继续开门迎客,但所有收入尽归陛下。如此既施惩戒,又充实府库,可谓两全。”阿绾眼珠一转,又正色道,“自然,还需对她们严加训诫,以正视听。”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始皇不由失笑。
“小人一心为陛下筹谋。”阿绾从从容容地接了一句。
此时,跪在殿中的众人皆面面相觑,暗忖这荆阿绾实在胆大包天,竟敢在圣心难测的始皇帝面前讨价还价。
一片寂静中,蒙挚仍跪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地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始皇瞧着阿绾,忽又问道:“那钱袋,你不想讨回去么?”
“小人不敢。”阿绾未料他有此一问,脱口应道,“陛下的钱财……”
“唉……”不知怎的,始皇竟一时语塞。对着这样一张明媚鲜亮的脸庞,他竟是半分也恼不起来。
始皇目光微动,道:“既如此,你若愿再为朕查清两桩事,朕便饶过明樾台众人。那钱袋,自然也归你。”
“当真?”阿绾睁圆了眼,将信将疑地望向他,“陛下……君无戏言?”
始皇一掌击在案几上:“荆阿绾!”
“在!”阿绾一个激灵,应声而答。
“你既为尚发司匠人,”始皇目光锐利地投向她,“朕今晨膳馐之中,竟出现一根三寸长发;昨日,芫夫人亦向朕抱怨,其食羹内混入半寸杂草……你便先为朕查清这两桩事。”
他声音陡然一沉:“查出是谁的青丝,何人混入的杂草!此等疏忽,岂非意图谋害朕与朕的夫人?”
“啊?”阿绾惊得张大了嘴,“这……这要从何查起?”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始皇又看向了赵高,“把金牌给她,让她继续查。”
结果,小金牌在赵高的手中还没有焐热,就放到了阿绾的手中,赵高的脸色也有些差。
岂止赵高一人面色不豫,殿中诸臣皆神色凝重,心中暗涌难平。此刻无人能参透圣意——行刺本是滔天大罪,竟被始皇这般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而御座之上,那位帝王面容平静如水,仿佛方才议论的不过是日常琐务。或许,这正是他之所以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缘故——所思所虑,原就非常人所能揣度。
就连跪坐一旁的李斯,也不禁微微垂首,心中暗忖:自己伴随这位君王多年,却愈发看不透那御座上深沉如海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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