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推开门，隔绝了身后队员们混杂着担忧与决然的目光。门外通道里，一名持枪士兵正靠着墙打盹，被开门声惊醒，有些慌乱地站直身体。
林默的目光直接落在他身上，声音平静却不容拒绝：“去通报赵将军，林默有事相商，关于基地的出路。请他出来，我们四处走走。”
士兵愣了一下，看着林默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不敢多问，敬了个礼便匆匆跑向指挥中心。
说完，林默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向通道出口，将士兵和可能的迟疑甩在身后。他踏上了那条名为“主街”却更像难民营的宽阔地带。
阳光刺眼地落下来，照亮了街道两旁的破败、麻木和绝望。林默的出现再次吸引了无数目光。他无视了这些，径直走到街道中央，背对着指挥中心的方向，负手而立。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地插在了磐石基地的心脏地带。
他没有等太久。
几乎是在林默站定后不到五分钟，指挥中心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来，正是赵江海！
赵江海的身影出现，他比之前更显憔悴，脚步有些虚浮，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最后残留的希冀。他快步走向林默，压低声音，带着急切：“林…林店长！你…你有办法了？！基地…基地的未来，你有办法了是不是？！”
“嗯。”林默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有看他，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蜷缩在破布下、瘦得只剩骨架的老妇，她怀里抱着一个眼神呆滞、连哭都没力气的小孩。
几个面黄肌瘦的士兵靠在墙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林默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赵江海的灵魂，“一切，看赵将军你了。”
林默迈开脚步，沿着窝棚区外围的通道缓步前行。赵江海不明所以，只得跟上，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两人沉默地走着。林默不说话，只是用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景象：一个男人徒劳地翻找着空荡荡的垃圾堆；一个女人抱着发烧的孩子，眼神绝望地望向医疗站的方向（那里早已人满为患，药品耗尽）；几个士兵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子低声争执，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
每一步，都踏在赵江海摇摇欲坠的神经上。这些景象他并非第一次见，但此刻，在一个神秘而可能掌握着生机的“外人”身边重走一遍，这些熟悉的绝望却变成了无声的控诉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抿得发白。
终于，林默在一处稍微僻静些的角落停了下来，这里远离主要通道，但仍能听到压抑的咳嗽和呻吟。他转过身，看向脸色灰败的赵江海，声音放得很轻，轻得像是在闲聊，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直抵对方心底：
“赵将军，”林默的目光扫过旁边窝棚里一个奄奄一息的身影，“你觉得，你的基地，这里的人，过得怎么样？”
赵江海身体一颤，顺着林默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那个垂死之人浑浊无光的眼睛。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视线，喉咙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尽力了”、“困难时期”之类的套话，但在林默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狼狈。
林默没有等他回答，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向前走了半步，靠近赵江海，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如冰锥：
“你觉得，就现在这样，你能带着他们……生存下去吗？”
“生存下去”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赵江海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残酷的现实，这个他日夜逃避却心知肚明的答案，被林默如此轻描淡写又如此残酷地戳破了。他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
林默静静地等待了几秒，看着赵江海眼中最后一丝作为统治者的神采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茫然。时机已到。
林默微微倾身，声音低得只有近在咫尺的赵江海能听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审判般的重量：
“或者说，赵将军……”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锁定赵江海涣散的瞳孔，“你愿意为了让他们‘生存下去’，放弃你的所有权力吗？”
最后三个字——“放弃权力”——如同丧钟，在赵江海死寂的心湖中轰然敲响。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屈辱、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他佝偻着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站在破败的窝棚阴影里，面对着林默平静却如同深渊的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的呻吟和争吵声似乎也模糊了。整个磐石基地沉重的命运，都压在了赵江海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无法闭合的嘴唇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放弃权力？为了生存？这个他从未敢深想、或者说绝不愿意面对的终极问题，被林默用最轻柔也最残酷的方式，摆在了他的面前。
“林…林店长…”赵江海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艰难和濒死挣扎般的绝望。他死死盯着林默，那眼神混杂着恐惧、困惑，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微弱却尖锐的质问：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或者说…你想干什么？！”
这声质问，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也撕开了最后一丝虚伪的平静。它将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推向了赤裸裸的摊牌时刻。他不再需要掩饰，他要知道，这个带来“出路”消息，却又用生存和权力拷问将他逼至死角的人，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默静静地迎着赵江海那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绝望而愤怒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回答，嘴角那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沉默，如同无形的绞索，再次勒紧了赵江海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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