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的颠簸跋涉，百蛊战车如同负重的老牛，喘着粗气，终于载着众人驶出了险峻的苗疆群山，进入了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地貌开始变得荒凉，植被稀疏，空气干燥，风中带着尘土的气息。
李大魁身上的冰霜早已融化，但苏九儿的冰封之力显然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加上尸毒的持续侵蚀，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虚弱，脸色青灰，被绳索捆着防止意外。陈土的情况相对稳定，在地心乳的滋养下，气息平稳，但依旧沉睡不醒，皮肤下的荆棘纹路偶尔会微微蠕动，仿佛在积蓄力量。
“婆婆，我们到哪了？离大漠还有多远？”苏九儿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黄土丘陵，问道。连续驾驶让她疲惫不堪，嘴唇干裂。
金花婆婆对照着她那古朴的青铜罗盘和一份皱巴巴的、不知哪年哪月的地图（比例严重失调），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快了快了！穿过前面这片‘野狐岭’，再走两天戈壁，就能看到沙漠边了！不过…”她顿了顿，指着地图上一个用红圈标记的小点，“在进沙漠前，我们得先去一趟‘黄沙集’。”
“黄沙集？那是什么地方？”老骆驼好奇地问。
“一个…在戈壁滩边缘游荡的‘鬼市’。”金花婆婆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不是给活人开的！是那些行走在阴阳边缘的‘跑单帮’、‘拾骨人’、还有躲避追杀的‘阴客’们交易的地方。只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地点出现，天亮就散。里面三教九流，啥都有，也啥都能买到——只要你付得起代价，或者…命够硬！”
她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伤员：“李大个子的尸毒越来越麻烦，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中和，黄沙集里或许能找到。而且，进沙漠不是儿戏，我们需要补充水、食物，特别是‘固沙粉’和‘凝露蛊’（防止陷入流沙和收集露水），这些玩意儿只有鬼市里才能搞到好的！”
鬼市？众人心中一凛，但想到李大魁的伤势和即将面对的大漠，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根据金花婆婆的指引，百蛊战车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又颠簸了大半天，终于在天色擦黑时，抵达了一片巨大的、风蚀严重的雅丹地貌区域。无数奇形怪状的土丘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暮色中。
“到了！熄火！关灯！别出声！”金花婆婆示意苏九儿停车。
众人熄火下车，躲在巨大的土丘阴影里。金花婆婆从车上取下一个造型奇特的骨哨，放在嘴边，吹出了一段音调诡异、忽高忽低的哨音。
哨音在寂静的戈壁上传出很远，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片刻之后，远处的一座巨大土丘后面，隐约亮起了几点昏黄飘忽的灯火，如同鬼火。同时，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喧闹声、驼铃声，还有各种古怪的气味飘来——香料、药草、牲畜粪便、劣质烟草，甚至…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开了！跟紧我！记住，多看，少说，别惹事！这里的人，没几个善茬！”金花婆婆低声警告，拄着虫杖，带着众人，如同融入阴影般，向着灯火处摸去。
转过土丘，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大开眼界！
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如同变魔术般出现了一个热闹的“集市”！几十个简陋的摊位随意支着，有的点着昏暗的油灯或马灯，有的则用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矿石照明。摊主和顾客大多用头巾、面纱或斗篷遮住面容，行色匆匆，沉默寡言。
这里交易的物品更是光怪陆离：风干的怪兽爪子、不知名动物的头骨、用符纸包裹的黑色泥土、装在透明瓶子里的彩色烟雾、锈迹斑斑的古兵器、甚至还有…几具用白布裹着的、散发着寒气的人形物品（疑似古尸）？空气中弥漫着神秘、诡异和浓重的危险气息。
这就是黄沙鬼市！
金花婆婆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众人目标明确地走向几个角落里的摊位。她用生涩的暗语和摊主交流（有时是某种手势），交易过程极其迅速隐秘。很快，她就换到了一些散发着奇异药香的干枯植物（七叶火莲的伴生草，能缓解蝎毒）、几包沉甸甸的暗红色粉末（烈阳砂，压制尸毒）、几罐密封好的“固沙粉”和两个装着活虫的小竹筒（凝露蛊）。代价是几块品质不错的玉石（金花婆婆压箱底的）和一些珍贵的蛊虫材料。
就在交易完成，众人准备离开时，老骆驼的目光无意中被一个冷清角落里的摊位吸引了。
那摊位上没有货物，只铺着一块破旧的羊皮，上面散落着几片颜色暗淡、边缘焦黑的…龟甲和兽骨碎片？还有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像血又像朱砂的痕迹。摊主是个裹在破旧黑袍里、蜷缩在阴影中的佝偻身影，仿佛睡着了一般。
老骆驼是考古学家，对古物有着本能的敏感。他总觉得那几片碎片上的焦痕和刻画痕迹…有些眼熟。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拿起一片较大的龟甲碎片，借着旁边摊位飘来的微弱灯光仔细观看。
龟甲上刻着一些极其古老的、扭曲的象形文字，以及一些残缺的星点图案。文字他不认识，但那些星点图案的排列方式…和他记忆深处，无名之梭光屏上显示的星图碎片，以及陈土罗盘偶尔投射的虚影，竟隐隐有几分相似！
“这…这是…”老骆驼呼吸一窒，心脏狂跳！他强压激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那黑袍摊主：“老人家，这…这些碎片怎么卖？”
黑袍摊主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干瘪如同骷髅、布满皱纹和诡异刺青的脸。他的眼睛浑浊无光，仿佛蒙着一层白翳，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力…不错…古祭…占卜残片…换…活人阳血…三碗…”
他的要求诡异而恐怖！
老骆驼吓得手一抖，龟甲碎片差点掉地上。三碗活人阳血？这简直是邪术！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金花婆婆的注意。她快步走过来，看到老骆驼手里的龟甲碎片，又看看那诡异的摊主，脸色微变。她一把抢过碎片，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老鬼！你这破玩意儿哪来的？”金花婆婆语气不善地问摊主。
黑袍摊主似乎认出了金花婆婆（或者她身上的蛊虫气息），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嘶哑道：“大…风暴…沙海…古城…挖出…不祥…” 他断断续续，语焉不详。
金花婆婆盯着碎片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摊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里面装着某种暗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丢在摊位的羊皮上：“够了吧？‘腐心蛊’的毒液，够你折腾一阵子了！这破骨头归我们了！”
黑袍摊主伸出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拿起玉瓶，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干瘪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重新蜷缩回阴影里，不再言语。
金花婆婆抓起那几片龟甲兽骨碎片，拉着还在发愣的老骆驼，低声喝道：“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不敢停留，迅速离开了鬼火憧憧的黄沙鬼市，回到了百蛊战车旁。
“婆婆，那碎片…”苏九儿看着金花婆婆手中那几块不起眼的焦黑骨头。
“回去再说！”金花婆婆脸色凝重，将碎片小心收好，“老骆驼，你这次…可能真捡到宝了！也可能…捡到个大麻烦！”
车子发动，驶入戈壁滩深沉的夜色。鬼市的灯火被抛在身后，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
车厢内，金花婆婆借着车内的应急灯（微弱），仔细拼凑着那几块龟甲兽骨碎片。老骆驼在一旁激动地指指点点。
碎片虽然残缺严重，但勉强能拼凑出小半块。上面除了那些古老的星点图案，还有几行同样古老的文字，以及一个…用暗红色颜料描绘的、巨大、妖异、瞳孔如同漩涡般的眼睛图案！
“精绝…妖瞳！”老骆驼失声叫道，“这碎片记载的，就是精绝妖瞳！而且…这文字…这星图…和无名之梭上的…是同一种！”
苏九儿心中剧震！难道这残片，是记载“起源之种”或者“园丁”秘密的古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漠边缘的鬼市？那个黑袍摊主说的“大风暴”、“沙海古城”又是什么意思？
金花婆婆指着碎片边缘一处细微的、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焦痕，以及焦痕旁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三条扭曲触手环绕一个圆球的印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麻烦…比我想的还大！这碎片…不是自然损坏的！是被人故意毁掉的！而且这个印记…‘长生会’！是他们干的！他们也在找妖瞳，而且…比我们快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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