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
汤姆提着沉重的书包，脚步平稳地走在通往变形课教室的冰冷石廊上，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像一块顽固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那里。他记得哈利那些散落在书桌上的、密密麻麻的手稿里，反复出现的“邓布利多军”。他记得多少个深夜，哈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就为了制定那些所谓的“邓布利多军训练计划”，专注得连饭都会忘记吃。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汤姆的疑虑如同藤蔓缠绕。开学前那个夏日的会面清晰地浮现：当邓布利多出现在门口，哈利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那绝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可邓布利多呢？他看向哈利的目光，只有对初次见面的、一个普通年轻人的温和好奇，没有丝毫熟稔。
“孩子，你怎么了？”邓布利多当时还关切地问眼角泛红的哈利。
“没事，只是……您太像我的老师了。”哈利这样回答，声音里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
他们表现得，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但汤姆看得透。仅仅那短短一个钟头的交谈，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层无形的纽带——邓布利多对哈利流露出的、近乎本能的喜爱和欣赏；哈利对老人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近乎虔诚的尊敬。这种双向的、纯粹而深厚的情感连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在汤姆心头，激起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冰冷刺骨的愤怒。他无法对哈利宣泄这份扭曲的妒火，只能将其全部转嫁到那个笑容可掬的老人身上。*凭什么？*
“早，汤姆。你总是最早到的那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汤姆的思绪。邓布利多已经站在讲台后，睿智的蓝眼睛透过半月形镜片，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注视着刚踏进教室、身高才堪堪超过讲台的孩子。那笑容仿佛能融化地窖的寒气。
汤姆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微微颔首：“不，教授，您才是最早的那一个。” 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孩童般的好奇，仰头问道：“教授，不知道您……有没有军队？”
“军队？”邓布利多显然被这个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汤姆，霍格沃茨可不需要军队守护，我们有足够多的魔法和……嗯，一些有趣的防御措施。” 他试图理解一个一年级孩子为何会问这个。
汤姆却不依不饶，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在分享一个重大的秘密：“比如……叫‘邓布利多军’什么的？” 问话的同时，他那双看似天真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死死锁住老人布满皱纹的面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肌肉的牵动、眼神的闪烁、呼吸的节奏。
老人抚着长长的银白色胡子，爆发出爽朗的大笑，身上那件缀满星星月亮的紫红色长袍随之抖动，显得更加怪异：“哈哈哈！‘邓布利多军’？这名字可真够响亮的！不过要真有那么一支军队，”他眨眨眼，带着点顽童般的促狭，“我一定要叫它‘甜甜蜂蜜军’！听起来就让人心情愉快，不是吗？”
汤姆嘴角那抹完美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扭曲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这荒谬的回答像一记软绵绵的拳头，打在他精心编织的试探网上，让他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邓布利多的笑声更响亮了，仿佛觉得他这副表情有趣极了。
***
霍格沃茨的礼堂在假期前总是格外热闹。猫头鹰像一支支离弦的箭，带着家人的牵挂和节日的礼物，呼啸着穿过高高的穹顶，精准地投递到长桌上。寒风被厚重的城堡大门隔绝在外，厅内却被各种声音烘托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暖意。
“嘿！你妈又给你捎糖来了？还不快分点！是不是兄弟！”格兰芬多长桌那边爆发出粗犷的哄闹和争抢糖果的嬉笑声，红黄相间的围巾在眼前晃动，像一团团跳跃的火焰。
“啧，又是这件墨绿色的绒线裙！”离汤姆两三个座位远的地方，一个斯莱特林的女孩皱着秀气的眉头，不满地从包裹里拎出一条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裙子，只看了一眼，就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又塞了回去，“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不喜欢这种老气的颜色！” 抱怨声里却藏着一丝被家人惦记的娇憨。
“巫师棋盘！我哥哥竟然把他珍藏的棋盘给我带来了！酷毙了！”另一个角落传来惊喜的欢呼。
“噢……记忆球？又是这些东西……爸爸总担心我忘事。”旁边传来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甜蜜的嘟囔。
汤姆对周遭这充满了家庭温情和节日期待的喧闹充耳不闻。他像一座孤岛，固执地矗立在斯莱特林长桌的末端，低着头，视线牢牢锁定在摊开在面前的书页上。然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却像游动的蝌蚪，一个也钻不进他的脑子。他的全部心神，都悬在第十二封杳无音信的信上。
头顶上，猫头鹰翅膀扇动的噗噗声、兴奋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但那些近在咫尺的炫耀般的惊呼、甜蜜的抱怨、纯粹的开心……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反复扎刺着他紧绷的神经。它们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残忍地映衬出他此刻被遗忘的处境——被那个承诺等他回来的人，彻底地、无声地遗弃在霍格沃茨的寒冬里。
那些声音顽固地盘桓在耳边，不肯退去，像嗡嗡作响的苍蝇。汤姆的头垂得更低了，漆黑如丝绸的发丝滑落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掩盖了那双黑眸中几乎要溢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闭嘴……全都给我闭嘴！* 一个暴戾的念头在心底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冲动。他几乎能想象出魔咒的光芒撕裂空气、让所有聒噪瞬间死寂的画面。
孩子放在书页下的手用力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进肺里，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冷静……汤姆·里德尔，冷静！* 他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如同念诵一道压制魔鬼的咒语：*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效的镇定剂，暂时压下了沸腾的黑暗。日历上的数字在脑海中飞速翻过。
*很快……很快我就能回去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坚硬光芒。
很快，他就能亲自站在伦敦街十五号的门前，用最直接的方式，去验证那句轻飘飘的承诺——
*“等你回来？”*
这究竟是温暖的港湾，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冰冷的谎言？答案，即将揭晓。而这个验证的过程本身，就足以让汤姆的灵魂深处，涌起一阵扭曲而充满期待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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