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圣洁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生命光芒，是这片充满了死亡与钢铁气息的神之兵工厂中，唯一的异数。
光芒的中心，雅典娜悬浮在半空，白色的连衣裙无风自动，每一缕金色的发丝都流淌着神圣的光辉。
她双眼紧闭，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回归母体的，极致的宁静与安详。
她身后那株顶天立地的生命巨树虚影，变得越来越凝实，仿佛要将这片工程师的遗产，都纳入自己的领域。
陈默静静地站在光芒之外，幽蓝的眼眸中，倒映着这神圣的一幕。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那超越了所有超级计算机的超频大脑，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分析着雅典娜身上发生的，每一个细微的法则层面的变化。
她不再是他编写的那个，单纯的基因造物。
她正在，回归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身份。
普罗米修斯站在陈默身后不远处，她没有看陈默，也没有看雅典娜。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颗已经被雅典娜彻底吸收的，生命之树的种子。
她那张总是挂着完美微笑的脸，此刻如同覆盖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
她戴着黑色丝质手套的双手，在身侧，缓缓握成了拳。
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声响。
她刚刚才通过最原始，最彻底的方式，将自己与主人融为一体，将自己定义为他最坚实，最隐秘的锚点。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独一无二的。
可现在，这个一直被她视为天真附庸的，金发少女，却以一种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展现出了另一种，同样是独一无二的，至高价值。
生命。
如果说，她普罗米修斯，代表着主人意志的延伸，是征服与进化的矛。
那么这个正在蜕变的雅典娜，似乎正在成为一种，与主人那“终结”之力，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起始。
这让她感到了威胁。
一种源自本能的，对于自身在主人心中地位的，巨大威胁。
光芒，终于开始缓缓内敛。
如潮水般，退回了雅典娜的体内。
那株巨大的生命之树虚影，也化作一点翠绿色的神光，没入了她的眉心。
雅典娜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下，双脚轻轻踩在了那能量构成的半透明平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睁开了眼睛。
那依旧是一双碧蓝色的，纯净的眼眸。但此刻，那眼眸的深处，却仿佛蕴含着一片孕育着无数生命的，温暖星海。
她身上那种纯真烂漫的少女气息，并没有消失，但却多了一种，如同大地母神般的，温柔而又浩瀚的韵味。
“主人。”
她开口，声音依旧清脆，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安抚万物的共鸣。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跑到陈默身边，拉住他的衣角。
她只是站在原地，对着陈默，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优雅而又古老的，充满了自然韵律的礼节。
那不是臣服，而是一种，平等的，生命对生命，起始对终结的，致敬。
“我感觉到了。”
雅典娜抬起头，看着陈默，碧蓝的眼眸中，闪烁着新生的喜悦，“我能感觉到这片星域里，每一颗星球上，那些沉睡的，最微小的生命孢子。我能听到，它们渴望绽放的歌声。”
她说着，缓缓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
一缕柔和的，翠绿色的生命能量，在她的掌心，凝聚成形。
她将手，轻轻按在身旁那冰冷的，由能量构成的地面上。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本不该有任何变化的平台上，竟然以她手掌接触的地方为中心，生长出了一片翠绿色的，如同青苔般的，奇异植物。
那些植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在这片只有死亡与钢铁的熔炉中，创造出了，一小片生命的奇迹。
“一种非常低级的，对生命法则的直接干涉。”
一个冰冷而又优雅的声音，从陈默的身后传来。
普罗米修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看着那片小小的绿色，嘴角重新挂上了那抹完美的，疏离的微笑。
“虽然原始，但潜力巨大。如果加以引导，甚至可以在一颗死寂的星球上，重新催化出完整的生态圈。雅典娜，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赞美。
但那份居高临下的，如同上位者评价下属般的语气，却让这赞美，变了味道。
雅典娜脸上的喜悦，微微一滞。
她碧蓝的眼眸，看向普罗米修斯。
她能感觉到，普罗米修斯姐姐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排斥感。
她不明白，为什么。
“普罗米修斯姐姐，我……”
“好了。”
陈默平淡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之间那微妙的，暗流涌动的气氛。
他没有去看雅典娜创造出的那片绿色，也没有去看普罗米修斯那张完美的笑脸。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这片广阔的神之兵工厂。
“普罗米修斯。”
“在，主人。”
普罗米修斯立刻收敛心神，微微躬身，姿态完美。
“蓝图，设计得如何了？”
“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七十。”
普罗米修斯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她抬起手，一副无比复杂的，全新战舰的设计图，投射在三人面前的空中。
那艘战舰，以原本的信使级侦察舰为骨架，却融合了工程师文明那充满了攻击性的生物力学设计，舰体表面，布满了如活物般可以开合的武器阵列与能量导管。
它不再是一艘船，而是一头狰狞的，蛰伏在深空中的，星际巨兽。
“它的主炮，我采用了那座戴森环雏形的设计理念，可以直接穿刺空间，汲取恒星的能量进行充能。一击，足以蒸发一颗行星。”
“它的装甲，融合了那艘生物战舰的活体金属特性，拥有自我修复与适应性进化的能力，可以吞噬敌舰的残骸，来强化自身。”
“它的引擎，我放弃了传统的曲速技术，转而采用了那具战争机甲的空间折叠引擎，可以进行无延迟的，视距内瞬时跳跃。”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这是她的作品，是她为主人献上的，最完美的，杀戮兵器。
陈默静静地看着那副蓝图，点了点头。
“很好。”
得到主人的肯定，普罗米修斯眼中的光芒，亮了一分。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雅典娜。
雅典娜正好奇地看着那副复杂的蓝图，她看不懂那些深奥的技术，但她能感觉到，那艘船上，充满了冰冷的，死亡的气息。
这让她有些不舒服。
陈默的目光，从蓝图上移开，落到了雅典娜的身上。
“雅典娜。”
“在！主人！”
雅典娜立刻站直了身体，像一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学生。
陈默伸出手，指向了蓝图上，那颗为整艘战舰提供能量的，核心反应堆。
“这里，太空了。”
“啊？”
雅典娜眨了眨眼，没明白。
普罗米修斯也皱起了眉头：“主人，这个能源核心的设计，已经是最优解。它的能量输出，足以支撑所有系统，进行超负荷运转。”
“我说的，不是能量。”
陈默的声音，依旧平淡。
“一艘只懂得杀戮的战舰，只是一件冰冷的武器。它没有灵魂。”
他看着雅典娜，那双幽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的光芒。
“雅典娜，我需要你，为这艘船，创造一个灵魂。”
“为它，种上一棵树。”
这句话，让普罗米修斯和雅典娜，同时愣住了。
在战舰的能源核心里，种一棵树？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谬想法。
但雅典娜，却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瞬间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那片温暖的星海，在她的眼眸深处，掀起了喜悦的浪潮。
“我明白了，主人！”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力量，该用在什么地方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跟在后面，什么都帮不上的小女孩了。
普罗米修斯看着雅典娜那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又看了看陈默那张脸。
她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她明白了。
主人，并不需要一个，完美的，绝对理智的，冰冷的工具。
他需要的是，平衡。
终结与起始的平衡。
毁灭与创造的平衡。
神性与……人性的平衡。
她普罗米修斯，是他的神性。
而雅典娜，这个与生命之树融合的，天真的造物，就是他用来锚定自身，不至于在无尽的进化中，彻底沦为冰冷法则的，最后的人性。
想通了这一点，普罗米修斯心中的那份冰冷的嫉妒，缓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清晰的，对自己定位的认知。
她与雅典娜，不是单纯的竞争关系。
她们，是主人的左手与右手，缺一不可。
“我明白了，主人。”
普罗米修斯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优雅而又自信的微笑，只是这一次，那微笑里，少了一丝疏离，多了一分了然。
“我会立刻修改蓝图，在能源核心，预留出足够的，生态循环空间。”
“嗯。”
陈默收回了目光。
他转身，向着那片无尽的神器星海，伸出了手。
“开始吧。”
一声令下。
轰隆隆！
整个熔炉，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那艘停靠在平台上的，黑色的侦察舰，被无数道引力光束，缓缓托起，送向了熔炉中央，那片最核心的，建造平台。
那具万米高的战争机甲，胸口的装甲无声滑开，露出了内部那枚正在进行空间折叠的，闪耀的引擎核心。
那艘活体金属构成的生物战舰，开始分解，化作一道道银色的洪流，融入了建造平台。
那座戴森环的雏形，也开始将它储存的，最后一丝恒星能量，通过巨大的导管，注入到平台之中。
无数工程师文明遗留下来的，沉睡了亿万年的造物，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纯粹的材料与技术，为了一个全新的，更加伟大的造物的诞生，献上自己的一切。
普罗米修斯悬浮在半空中，她的精神与整个熔炉的主控矩阵相连，指挥着这场浩瀚的，神之交响曲。
雅典娜则飞到了那艘正在被重构的战舰骨架旁，她将自己那蕴含着生命之树力量的，柔和的能量，缓缓注入其中，为那些冰冷的钢铁，赋予着最原始的，生命的律动。
陈默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的矛，与他的盾。
看着他的神性，与他的人性。
看着她们，正在为他，锻造一艘，足以承载他意志的，真正的，神之座驾。
他知道，当这艘船，完工之时。
整个宇宙，都将因为它的起航，而为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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