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大学东区男寝七号楼404室的门虚掩着，传出键盘狂敲混合鼠标连点的激战交响。
周天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体味扑面而来——汗味、泡面汤、还有老张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散发的垂死挣扎气息。
“天哥？”上铺老吴探出半个油头，顶着一双熬红的兔子眼，“稀客啊！开学都快俩月了，您老这是微服私访呢？”
手里鼠标没停，屏幕里角色一个技能放歪，团灭。
“啧！”对床老张捶了下键盘，屏幕灰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鸡窝头，看见周天，更愁了，“周天你可算回来了！
咱导员就差拿着洛阳铲去天山挖你了！实习单位定了没？
历史系这破专业，好点岗位抢破头，差的又跟发配宁古塔似的…”他下巴指了指桌面上一叠“xx文化遗址抢救性发掘临时工”的宣传单，语气丧得像刚被古董赝品坑了全家身当。
周天把那个磨得露线头的帆布包随意甩到自己空了两月、落满灰的床板上，扬起一阵浮尘。
“急什么，”他声音有点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倦，“考古又不是只有挖人坟这一条道。”
他慢吞吞走到自己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
桌面干净得像个临时停尸台，只有一本从图书馆顺回来的《敦煌壁画中的符箓异闻》孤零零趴着，书页还折在他去天山前看到的那章“尸解仙考据”。
老吴从游戏里抽空看他一眼：“天哥，你这佛系心态搁咱考古系就是慢性自杀！
你看隔壁老王，都准备去跟盗墓的搭伙了……”
他压低声音，做了个挖掘的手势，“黑市路子，美其名曰‘民间文物抢救保护’，收入海了去！”
周天眼皮都没抬，指尖拂过书上那个描绘着扭曲符文的插图，纸页粗糙的质感冰凉。“开山拓路，也得看命。”
他像说一句批注，脑子里闪过鹰落坳崩碎的冰穹和那头被劈成焦炭的雪狼王，“命够硬才行。”
手机“嘟”一声震动，屏幕亮起“苏颜”俩字，后面紧跟一行字：三楼食堂，15分钟。
聊聊你的天山实习报告？
冷冰冰的字，周天仿佛已经听见苏颜那台“人形x光机”启动的声音。
食堂三楼角落临窗那张桌子，像是被苏颜的气场划成了独立管辖区。
来来往往的学生端着餐盘自动绕道。
苏颜独自坐着，面前放着一杯白水，正低头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写着什么。
初秋下午的光线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上，白大褂一尘不染，连袖口都折得棱角分明。她没戴眼镜，眉心习惯性微蹙着，专注时唇角紧抿的线条让她侧脸像尊精雕细琢的冰雕，连食堂弥漫的油烟味都被她周身无形的“无菌隔离场”自动过滤。
那份压人的气场，比开学时更强了。
周天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塑料椅腿刮过瓷砖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苏颜指尖一顿，没抬头：“迟到三分十七秒。”
她抬眼，视线精准地从周天带着点风尘气的运动鞋尖，扫到他那件沾了点不明油渍的旧t恤领口，像在进行某种生物样本初步消毒评估。
天山的实习单位，开具证明流程合规吗？
报告结构需要参照医学院研究生格式……”她开门见山，声音冷脆得像手术刀片互相刮擦。
周天在她审视射线般的目光里无比自然地拿起筷子，戳了戳刚端上来的青椒肉丝盖浇饭里最大的那块肉。
“哦，挺好的。”
他含糊应着，把肉塞进嘴里嚼着，“冰天雪地，挖雪玩。”
“雪里挖出什么了？”
苏颜没动筷子，问题紧追不舍。
保研的消息上周就在学院公告栏挂出了红榜，医学院唯一全票通过的天才，“考古系周天”这名字能在她私人时间出现，本身就意味着事情在她秩序世界里的重要性远超常人想象。
周天筷子顿了顿，脑子里瞬间闪过“冻成焦炭的狼王”、“融化的毒冰”、“冻成冰坨合金骨架还被打成筛子的龙玥”……这些玩意儿写报告里，大概能直接进国安局喝茶。
“挖出来点……水土不服的标本。”
他咽下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食堂白菜又涨价了，“不如说说你，”他抬头，破天荒地认真看了她一眼，“保研？厉害。”
这话是真心实意，起码他搞不定那些精密的实验数据和显微镜。
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缓和掠过苏颜冰封的眼底，快如错觉。
“基础科学探索需要严谨路径。”
她拿起勺子，“不像某些学科，实践领域…过度依赖经验直觉和偶然性发现。”
后半句指向性明显，勺子却没去碰自己那份精心搭配的营养餐，依旧停在半空。
她那“x光机”还在扫描周天，眉头又拧紧几分，视线落在周天饭碗边缘那片没刮干净的油花上，像是在评估菌落是否超标。
周天只当没听见她话里带的冰碴子，低头扒饭。
几口下去，动作却下意识慢了下来。
米饭蒸得偏软，肉丝裹了层厚浆，味道是熟悉的“食堂标准化工业风”。
舌尖上的记忆却突然被更浓烈的东西覆盖——天符火炙烤下天山雪狼油脂爆开的焦香，混着冰原寒风的味道，霸道地在脑海里炸开。
胃袋微微抽搐了一下，有种奇怪的饱胀感，甚至带出一点细微的、几乎被遗忘的恶心感（符箓火烤魔狼肉的回忆冲击太强）。
他放下筷子，饭菜还剩大半。
“吃完了？”苏颜视线扫过他剩下的饭菜，如同扫描一个不达标的数据模型，“进食效率偏低，营养摄入不足量。”
她指尖在平板上点了一下，“建议参考医学院每日膳食标准，或者…”她抬眼，视线穿透力更强了，“下次需要我帮你调整食堂选餐结构？”
周天被她看得后背莫名发凉。“饱了。”他站起身，凳子又划拉出一声刺耳的噪音，“下次，争取不浪费。”
他目光越过食堂攒动的人头，窗外车水马龙，“回去收拾下，晚上有‘快递’。”
他顿了顿，嘴角习惯性地往下一撇，有点无奈，“催得挺急。”
苏颜看着他的背影混入人群，那份没碰过的营养餐还在桌上散发微温。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白水，冰凉的液体滑下去，脑子里只剩下刚才周天扒饭时那极其短暂的一丝…生理性抵触？
以及临走时那句“快递”带来的微妙干扰项。
跨进帝景别墅大门时，一股混合着灵力护罩过滤后的清新空气和淡淡檀香味的暖意温柔地裹了上来，瞬间洗掉一身食堂和长途奔波的浊气。
庭院古藤感应到他的气息，枝叶无风自动，绿意盎然，生机活泼。
客厅那半盒没吃完的新年灵力夹心糖依旧安安静静在茶几角落，盖子上落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微尘。
“啪！”
二楼开放式茶水间响起一声清脆的碎裂。
温澜正拿着一只琉璃盏倒茶，手腕僵在半空，看着走进客厅的周天，表情像是被雷劈了的兔子。
“你…你回来了？！”
她声音带着点尖，惊得破了音，“也不说一声？！晚饭怎么办？
周天没答话，目光扫过庭院生机勃勃的古藤，又抬眼望向天花板某个角落，像是透过精密的吊顶设计看到了隐藏其后的、此刻肯定已经把他进门信号传回青州大学医学院某间特殊实验室的微型能量场监控模块。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下。
麻烦的“快递”签收流程，这才刚起了个头。
他蹬掉鞋，直接把自己埋进客厅最宽大的沙发里，整个身体陷入天鹅绒靠垫。
别墅里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他自己绵长悠远的呼吸。
在天山冰原绷了太久几乎本能运作的“不动玄胎”，此刻终于像收刀入鞘的古剑，那层无形的、能将寒冰之力化为己用的玄奥气场彻底敛去。
意识放松下沉，却如泥牛入海。
本该空白或浮现雪山冰湖的脑域深处，某个角落硬是蹦跶出苏颜那张冰雕脸和她那句“下次需要调整选餐结构”……
嘶——
周天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带着天山风雪尾气的倦意，扯过旁边一个绣着歪扭符箓的靠枕，盖在了自己脸上。
世界清净。
等“快递”自投罗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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