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把江城的灯火切成一帧帧流动的胶片,霓虹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在江面晕开又聚拢。
白恩月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让忽明忽暗的光斑直接映进瞳孔——只有这样,她才能把宴会厅里那一幕幕虚伪的笑脸从脑海里暂时洗掉。
专车平稳地滑过跨江大桥,导航女声温柔地提醒:“距离市精神卫生中心还有二十分钟。”
她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把颈侧的水滴钻项链摘下来,塞进手包夹层——那是鹿鸣川今晚刚给她戴上的“勋章”,可在即将要见的人面前,任何装饰都显得多余。
车子驶下桥,路灯间隔拉长,光线一下子暗下来。
白恩月低头打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鹿鸣川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结束后直接回家,我等你。”
她指尖悬在播放键上方,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去。
精神病院的铁门在夜里显得比白天更高。
值班护士是上次那个圆脸小姑娘,看见她深夜出现,先是愣了愣,随后轻轻点头:“鹿太太这么晚还过来吗?”
白恩月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她所剩的精力并不多了。
小姑娘一边带路,一边做着最简要的汇报:“苏夫人今天状态不错,只是一直坐在窗边,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们问她,她也只是说‘没事’。”
白恩月喉头一紧,她自然明白苏沁禾心不在焉的原因——毕竟今天是她的丈夫的生日,也是她最关心的日子之一。
都道世事无常,也许今天的苏沁禾更能体会其中的无奈与苦楚。
想到这里,白恩月默默叹了口气。
护士小姑娘以为白恩月心情不好,于是又想就着白恩月手中的蛋糕交谈:“今天是苏夫人生日吗?”
白恩月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公公的生日。”
不只是疲惫,还是因为听到鹿忠显名字的缘故,带路的值班护士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带着路。
穿过三道门禁,走廊的灯光像被稀释的牛奶,冷白却柔和。
尽头那间病房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那种白炽灯的灯光太过冷清,所以白恩月要求更换了光源。
白恩月放轻脚步,还是听见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
窗边的妇人转过头来——短发花白,病号服宽大,却在领口折了一道整齐的边,那是她当年做大家闺秀时留下的习惯。
“恩月?”苏沁禾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原本无神的眼睛,在看到白恩月后却亮得惊人。
白恩月晃了晃手中打包好的蛋糕,僵硬的嘴角勉强挤出一秒笑容:“妈,我来看你了。”
苏沁禾怔了一秒,随即笑开,眼角皱纹像被熨平又展开,她伸手,却不是接蛋糕,而是先摸了摸白恩月的脸:“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一句话,让白恩月鼻腔瞬间酸到发疼。
她蹲下来,趴在苏沁禾的双腿间,“你有好好吃饭吗?”
值班护士轻轻带上门,便将剩下的时间交给了她们。
苏沁禾低头,未经保养显得有些干燥的手掌轻轻放在白恩月头上摩挲。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轻颤:“怎么突然来了?”
显然这只是因为她紧张的明知故问。
白恩月重新抬起头来,拉过一旁的小桌子。
随着包装盒被打开,呈现扇形的蛋糕露了出来,“这是这次给爸准备的蛋糕,你尝尝。”
苏沁禾抬眼望向窗外,夜色浓得像墨,却固执地寻找什么,“他今天……开心吗?”
白恩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夜晚一闪一闪的航班信号灯,像某种回应。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却笃定:“还好吧。”
她没提宴会上的刀光剑影,只说:“只是没你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苏沁禾听完,轻轻“嗯”了一声,像终于放下心,又像把某种牵挂重新系紧。
她低头,把蛋糕分成两半,大的那块推给白恩月:“最近工作应该很辛苦吧?你要多吃点才行。”
说着,她自己则捧起小的,用塑料叉子一点点挖,动作极慢,仿佛在延长某个早已逝去的仪式。
白恩月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只见对方张了张薄唇,像是无声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病房里只剩叉子与瓷盘轻碰的“叮叮”。
吃到一半,苏沁禾忽然停下,“只是今年没能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她语气中的那种遗憾和卑微刺痛着白恩月的心。
“妈,别这么说。”
白恩月将手掌覆在苏沁禾的手背上,“其实......我也帮你送了礼物。”
“啊?!”
最先在苏沁禾脸上表现出来的不是开心,而是害怕。
“恩月,你在他面前提我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白恩月轻轻摇头,“不是。”
“我和鸣川去店里的时候,意外找到了当年爷爷远航实习的那艘轮船的船模......”
“那他肯定会很喜欢。”
说到这话时,苏沁禾语气中才罕见地多了几分自信,仿佛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鹿忠显的人。
白恩月点点头,“确实,爸很喜欢,虽然并没有太明显的表现。”
“他就是那样,即使是喜欢也肯定不会表现太过明显,不过他肯定会好好保管的。不过......”
“你帮我送了什么礼物?”
“其实……”她深吸一口气,回想在船舱底部那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我在那个船模里藏了点东西。”
“是什么?”
“护身符。”
苏沁禾的呼吸顿住。
那是一年前,白恩月还没嫁进鹿家时,她和白恩月去城郊静安寺祈福时求的护身符。
当日细雨,寺院后山的桂花开得正盛。
她们各写一张平安笺,塞进福袋,挂到千年银杏最高的枝头。
风一过,红绳翻飞,像两盏小小的灯。
“你……”苏沁禾声音发颤,“怎么还留着?”
白恩月半蹲下来,与她平视,声音放得很轻:“后来,符被雨水打湿,我偷偷取下来,一直夹在钱包夹层。船模送出去前,我想……让它把平安也带回去。”
话音落下,苏沁禾的眼泪已经滚到下巴。
她伸手把白恩月拉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抚她后背,像安抚去年那个在雨里踮脚挂福袋的女孩。
“傻孩子……”她哽咽,却带着笑,“谢谢你。”
“这样,我就没算错过他的生日吧?”
白恩月重重点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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