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珉辞别了这位人称“忠叔”的老吏，便攥着腰间的铜制腰牌往验尸房走去。
刑部的长廊迂回曲折，两侧厅堂和房屋内不时传来差役们的谈笑声。
她走到验尸房门前时，却发现厚重的木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她抬手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不知是外出办事、还是张副使给她的下马威，谢珉稍一思索，便转身准备离开。
反正尚书大人给她下达的安排也是今日领腰牌，明日再正式当差，就算今天不上工，她也不算违反规定。与其在这空耗时间，不如先去办件要紧事。
她摸了摸袖中那张折叠工整的图纸，毫不犹豫地就走出了刑部的大门。
京城的街道车水马龙，谢珉沿着街道一路向南，在街道上看到不少首饰铺子。
她逛遍了每一家铺子都兴致缺缺的走出了铺面，终于在街角处看到了一家名为“琳琅阁”的首饰铺。
铺子门面不大，却装潢得十分精致，屋内的檀木架上的各种金银首饰琳琅满目，看上去十分精巧。
谢珉一眼就看出来店铺所聘请的工匠手艺相当高超。
她刚走进店里，守着铺子的掌柜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材质普通的青布襕衫，脚上的布鞋也沾满了尘土，一看就是走了大老远的路过来，并非乘坐马车。
于是他顿时没了热情，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要看什么自己看，别乱摸，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谢珉并未在意他的态度，而是随手拿起一支用金丝编造的簪子，看着上面的蝴蝶形状十分逼真，随着动作两翼还会轻轻颤动，就像是展翅欲飞一般难分真假。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金钗的表面，完全看不出一丝打磨的痕迹。
谢珉对这家店的手艺相当满意。
掌柜见她不听劝，怒气冲冲准备上来将她赶走。
谢珉的注意力却一下子落在了柜台内侧的一个不起眼的展柜处。
在那个角落里，她一眼就看见了几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通透得简直和玻璃一样。
她从另一侧径直走过去，直接避开了来者不善的掌柜。
她指着其中一个最通透的水晶球问道：“这个多少钱？”
掌柜见她忤逆自己的意思，憋了一肚子火，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问这个？告诉你也买不起，这可是从西域运来的上等水晶，光这一个就值五十两银子。”
他一边说，一边赶紧调转方向走向谢珉，生怕她又上手去摸水晶球。
这稀罕物件可不比金银，脆弱得很。万一真被她碰碎了，到时候又赔不起，自己少不了被东家一顿骂。
谢珉闻言，心里掂量了一番水晶球的价值。
想了一阵，她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便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啪”地一声放在柜台上，银钱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打开钱袋，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这里有三百两，够买这几个水晶球了吧？”
这些银子是之前救治了邺城的天花，陛下赏赐给她的。
如今的谢珉已经不再是一个穷光蛋了。
掌柜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心中的怒火也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在谢珉的穿着和桌上的白银间来回逡巡，最后脸上的轻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谄媚的笑容。
他连忙大步走过去，一把收起钱袋，点头哈腰地对谢珉说道：“够够够，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水晶球可是稀罕物件哩！平时可很难看到。”
“这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公子若是买回去送给心上人，一定能讨得对方欢心！”
谢珉淡淡一笑，懒得同他解释那么多，只是接着问道：“我想重新加工一下这些水晶球，不知可否？”
掌柜没想到还有生意，笑得更殷勤了，眼睛亮得跟会发光一样。
“当然可以！公子想要改成何种款式尽管说来，我这可不是吹牛，你在京城其他铺子瞅瞅，论工艺绝对比不上我们琳琅阁，我们店里的师傅手艺可是京城一绝！”
谢珉自然知道他说得是真的。
今天几乎逛遍了城里大半的铺子，其他店铺的做工多少都有些粗糙。想要找到一家能够做好水晶透镜磨制的店铺，确实当属这家最合适不过。
她从袖中取出那张折叠好的图纸，展开后放在柜台上。
图纸上赫然描画着一组光学镜片设计图！
居中的部分是双面凸起的水晶镜片主图，镜片表面用细如发丝的墨线标注三条不同弧度的抛物线，对应着中央与两侧的研磨走势。
图纸左侧则是并列的三幅侧剖图。分别展现了镜片的厚度变化，其中最薄的地方标注着“半黍之宽”，最厚的地方则注有“三分有余”。
右侧空白处是谢珉额外添加的对打磨和规格的一些要求。
在空余的角落处，谢珉还附了张简易的装配图。图里画着镜片嵌入镂空黄铜框的样式，衔接处还特意批注了“留隙容发，可旋调角度”几个字样。
掌柜看着设计图，仔细看了半晌，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这玩意，他从来没见过，看上去就对工艺要求颇高。
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公子，你这要求有些麻烦呀……水晶质地坚硬，稍有不慎就会崩裂，这活儿……有点难度。”
谢珉早就料到想要靠古法作出精细的光学镜片有些困难，所以并不意外。
她故意沉默了一阵，说道：“我知道有难度，所以才来你们这家号称手艺最好的首饰铺。你就说能不能做，需要多少银子便是了。”
听她这么说，掌柜心中一喜。
这人的打扮看上去普普通通，却没想到是个狗大户！
他眼珠一转，试探着说：“公子，这活儿确实不好做，材料损耗也大，你看……要不这样，加工费再加五十两，十日之内保证给你做好，怎么样？”
谢珉立刻看穿了他想借机抬价的心思。
“五十两？这都够我再买一枚水晶球了，你怎么不去抢？”
她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作势要收起图纸：“既然这么为难，那就算了，我去别家看看，这么大一座京城，我不相信只有你们家能够做出啦。”
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
“哎哎哎，公子留步！”
掌柜见状，连忙快步跑到她面前，一把拦住了她。
他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四十两你看成不？”
谢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掌柜咬咬牙：“三十两总成了吧？”
“二十两，五天。多一文钱都不行。”谢珉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示意他快点作出决断。
虽然平时铺子里并不缺贵客，可这几枚水晶球在店里放了许久都无人问津。掌柜权衡了一番，最终狠了狠心，一咬牙答应了谢珉的请求。
“行！那就二十两！五日之内，保证按公子的图纸做得一模一样，要是做不好，我把这水晶球白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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