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的烽烟尚未散尽，窦建德大军因盐铁之困与离间风波而暂陷泥潭的喘息之机，对于洛阳城中的王世充而言，非但不是解脱，反而成了催命的倒计时。寒衣阁在邙山全歼其三千死士、生擒张童儿，朱雀反手毒杀宠妃引爆洛阳宫闱内乱，这两记重拳彻底打碎了王世充最后一丝侥幸。困兽之斗，终至癫狂！
紫微宫大殿，空旷得如同坟墓。王世充枯坐龙椅，形销骨立，独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火焰。案前，摊着一份字迹潦草、墨迹未干的手令：
“ 倾国之兵！尽出洛阳！直取黎阳！斩杨昭！焚仓城！玉石俱焚！ ”
“陛下！三思啊！”仅存的几名心腹老臣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城中可战之兵…已不足两万！且多为疲卒…粮秣仅支五日…此时倾巢而出，若寒衣军或窦建德趁虚攻城…洛阳…洛阳必失啊！”
“失？”王世充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惨笑，声音干涩嘶哑，“困守孤城，坐以待毙，难道就不失了？黎阳！杨昭小儿！林天生！这才是朕的心腹大患！只要斩了杨昭，烧了黎阳仓！寒衣阁群龙无首，金鳞卫根基尽毁！窦建德那泥菩萨自身难保！李密鼠辈更不足虑！这天下…这天下还有变数！” 他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独眼死死盯向东北黎阳的方向，如同濒死的毒蛇亮出最后的毒牙，“传朕旨意！命…命王仁则率城中所有能战之兵，即刻出城！目标——黎阳！不死不休！”
“陛下！张童儿将军他…”有将领欲言又止。
“童儿？”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随即被更深的疯狂淹没，“他…是条好汉！折在寒衣贼手里…是朕之过！此战若胜，朕必踏平邙山，为他报仇！若败…”他惨然一笑，“朕…在黄泉路上等他！”
当日下午，洛阳城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最后一次洞开。一支庞大却难掩颓败之气的军队，如同决堤的浊流，汹涌而出！人数虽号称两万，然队形散乱，士卒面带菜色，眼神中混杂着麻木、恐惧与一丝被王世充最后疯狂点燃的绝望戾气。统帅王仁则，一身华丽却略显臃肿的甲胄，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脸色阴沉。他深知此行九死一生，但王世充以全族性命相胁，他别无选择。
这支最后的郑军，没有扑向近在咫尺的虎牢关窦军，也没有理会侧翼瓦岗可能的袭扰，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绕过所有障碍，沿着永济渠旧道，不顾一切地直扑东北方向的黎阳！目标明确——斩首杨昭！焚毁黎阳仓！为这风雨飘摇的大郑王朝，拉上最后的陪葬帷幕！
黎阳仓城，寒衣阁中枢，“观星阁”内。
巨大的沙盘已被调整为中心区域，清晰地展现着洛阳至黎阳的地形。沈墨立于沙盘前，眉头紧锁，手中细杆在代表王仁则大军的黑色箭头与黎阳之间的山川河谷上快速移动。气氛凝重，大战将至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报——！朱雀急讯！”一名信使疾步而入，“‘黑潮’已出洛阳！兵锋直指黎阳！兵力约两万，多为步卒，辅以少量骑兵。行军路线：沿永济渠北岸旧道疾进！先锋已过汲郡！”
“两万…王世充这是倾巢而出，孤注一掷了。”杜衡捻着金算盘珠，声音低沉，“黎阳守军，金鳞卫新军虽逾万，然训练未久，战力堪忧。白虎秦狰部主力尚在邙山清剿残敌、整备军械。窦建德虎牢大军被盐铁所困，自顾不暇。瓦岗李密作壁上观…能战之兵，唯余秦狰带回的陌刀营本部及部分金鳞卫精锐，不足三千！”
“三千对两万…”杨昭端坐主位，脸色凝重，但眼神依旧沉稳，“沈卿，可有破敌良策？”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沙盘上一处名为“落魂谷”的险要之地。此谷位于汲郡与黎阳之间，是永济渠旧道必经之路。谷长约五里，两侧山势陡峭，形如口袋。
“落魂谷…此地或可一战！”沈墨眼中精光一闪，木杆重重一点谷地，“然，敌军虽疲，人数占优，困兽之斗，其势凶猛。若正面硬撼，纵胜亦惨烈。需借天时地利，以巧破力！”
他猛地抬头，看向阁楼一侧负责天象观测的青龙部属员：“天象如何？前日所推‘巽风卷地’之象，可有变数？”
属员立刻回禀：“禀军师！星象无变，地气升腾！依《四象秘要·天时卷》所载及连日观测，明日午时前后，落魂谷区域…必有沙暴！其势迅猛，遮天蔽日，持续时间约半个时辰！”
“沙暴！”沈墨抚掌，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天助我也！此乃破敌之关键！”他转身，语速快如连珠，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
“传令秦狰！命其率陌刀营本部八百、金鳞卫‘破阵’‘陷阵’两营精锐一千五百人，携带三日干粮，即刻轻装出发！务必于明日黎明前，潜伏于落魂谷两侧高地——东侧‘卧虎岭’，西侧‘盘龙岗’！”
“传令玄武杜衡！命其工坊所有匠人，暂停其他军械打造！集中所有淬火硬铁，按此图样，全力赶制‘锁蹄钉’！数量…不少于十万枚！明日巳时前，必须运抵落魂谷谷口！”
“传令朱雀红绡！启动‘天眼’！严密监控郑军先锋动向！待其主力完全进入落魂谷后，以信鸽群引导秦狰，锁定敌军中军核心位置！同时，在沙暴起时，散播‘天罚’流言，乱其军心！”
“传令黎阳守军！加固城防，多布旌旗，虚张声势！令杨昭殿下坐镇城楼，稳定民心！”
指令如飞，四象齐动！青龙算定天时地利，布下绝杀口袋；朱雀张开无形天网，指引致命一击；玄武锻造阴毒利器，断敌逃生之路；白虎砺就千钧之刃，只待雷霆落下！
巳时三刻，落魂谷口。
狂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天空变得昏黄。郑军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疲惫的巨蟒，蠕动着涌入狭窄的落魂谷。士卒们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队形更加散乱。王仁则骑在马上，心中莫名地焦躁不安，这谷地地势太险！他不断催促前军加速通过。
谷口内侧的乱石滩上，一群穿着普通民夫服饰、推着几辆满载“碎石”的玄武部人员，在朱雀部暗哨的指引下，“慌乱”地丢下车辆，“四散奔逃”。郑军前锋斥候追之不及，只当是逃难的流民，骂骂咧咧地继续前进，并未在意那些遗弃的车辆。
当郑军主力完全进入谷地，后队也踏入谷口之时！
呜——！
一阵如同鬼哭般的凄厉风声，猛地从谷口灌入！刹那间，飞沙走石！天地变色！真正的沙暴降临了！狂风卷起河谷中沉积的无数沙尘，形成高达数十丈的黄色巨墙，遮天蔽日，吞噬了阳光！视线骤降至数步之内！人马难辨！狂风裹挟着砂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抽打在脸上身上，生疼无比！整个落魂谷，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沌的、令人绝望的沙尘地狱！
“稳住！不要乱！原地结阵！！”王仁则声嘶力竭地吼叫，声音却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郑军彻底陷入混乱！士兵们惊恐地尖叫，互相推搡，战马惊恐地嘶鸣，不受控制地乱冲乱撞！
就在这天地混沌、郑军乱作一团的时刻！
“放钉——！”
一声穿透风沙的厉喝，在谷口方向响起！那是玄武部潜伏人员的号令！
早已埋伏在谷口两侧高地的玄武部力士，猛地掀开覆盖在车辆上的油布！露出下面堆积如山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三角棱刺——“锁蹄钉”！力士们合力推动车辆，将小山般的锁蹄钉，如同倒垃圾般，哗啦啦倾泻而下！瞬间覆盖了整个谷口狭窄的通道！数以十万计的锋利棱刺，在沙尘弥漫的地面上，布下了一片死亡荆棘！
“嘶律律——！”
冲在最前面、试图稳住阵脚或向后撤退的郑军骑兵，率先遭殃！战马悲鸣着踏入钉阵！锋利的棱刺轻易穿透了磨损的马蹄铁，深深扎入马掌！剧痛让战马瞬间发狂，将背上的骑士狠狠掀翻！摔倒的骑士和战马，又成了后面涌来士兵的绊脚石，引发更大的混乱！谷口瞬间被倒毙的人马、挣扎的伤兵和遍地的锁蹄钉彻底堵死！郑军退路，断绝！
午时正！沙暴最烈之时！
“朱雀引路！白虎——破阵！！！”
秦狰那如同金铁摩擦、充满杀伐之气的咆哮，穿透狂风沙幕，在卧虎岭与盘龙岗的山巅同时炸响！
“咻——咻——咻——！”
尖锐的哨音刺破风沙！那是朱雀部驯养的信鸽，爪上绑着特制的、能穿透风沙的荧光响哨！数十只信鸽，如同精准的导航仪，在昏黄的沙暴中划出清晰的轨迹，直扑郑军因混乱而明显聚集的核心区域——王仁则的中军帅旗所在！
“目标锁定！火油礌石——放！！！”
盘龙岗、卧虎岭两侧高地之上，早已准备就绪的金鳞卫力士，在军官的怒吼声中，奋力推动着堆积在陡坡边缘、浇透了火油的巨大滚木礌石！火把点燃引信！
轰隆隆——！！！
燃烧的巨木和滚石，如同来自地狱的陨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沿着陡峭的山坡，向着下方信鸽指引的、沙暴中若隐若现的郑军核心区域，轰然碾压而下！所过之处，沙尘被烈焰点燃，形成一道道壮观而恐怖的火龙卷！被锁蹄钉困住、在沙暴中晕头转向的郑军士卒，根本无从躲避这从天而降的烈焰死神！惨叫声被风沙和滚石的轰鸣淹没！肢体在燃烧的巨木下碎裂、碳化！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
“陌刀营！随我——杀！！！”
秦狰身披特制重甲，仅存的右眼在沙暴中闪烁着骇人的红光！他如同地狱冲出的魔神，手持一柄加长加重的狰狞陌刀，第一个从卧虎岭的陡坡上，迎着漫天风沙与火焰，向着下方彻底崩溃的郑军核心，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杀——！！”八百陌刀手，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紧随其后！他们无视风沙，无视火焰，踏着燃烧的滚木礌石开辟的血肉通道，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狠狠插入了郑军的心脏！沉重的陌刀在沙暴中挥舞，每一次劈砍都带起大蓬的血雨和残肢！所向披靡！
郑军彻底崩溃了！天灾（沙暴）！地祸（锁蹄钉）！人劫（火攻陌刀）！三重打击如同泰山压顶！退路已断，统帅不知所踪，士卒肝胆俱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最后一丝抵抗意志！无数人丢下兵器，跪地投降！更多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沙暴和火海中乱窜，最终死于践踏、刀锋或烈火！
沙暴渐渐停息。
落魂谷内，景象如同修罗屠场。
谷口处，锁蹄钉在血泊和残肢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牢牢锁死了这条死亡通道。
谷地中央，焦黑的滚木还在冒着青烟，地面被鲜血浸透，踩上去黏腻不堪。尸体层层叠叠，大多残缺不全，散发着浓烈的焦臭和血腥味。
一面残破的“郑”字王旗，半截埋在血泥里，半截被烧得焦黑，无力地耷拉着。
秦狰拄着沾满血污的陌刀，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重甲上布满刀痕箭创。他仅存的右眼扫过跪伏一地、瑟瑟发抖的数千俘虏，最终定格在几名亲兵从一堆尸体下拖出来的、浑身是血、甲胄破碎、一条腿被滚石砸断、已然昏死过去的王仁则身上。
“禀秦将军！郑军主将王仁则生擒！此战，斩首八千余！俘获一万一千余！我军…伤亡不足三百！”一名金鳞卫营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狂热！
青龙算天时，借沙暴蔽目；
朱雀指迷津，引天火焚敌；
玄武布绝阵，锁蹄断归途；
白虎挥千钧，陌刀碎山河！
四象合力，破阵屠龙！王世充最后的主力，在这落魂谷中，灰飞烟灭！洛阳，已成一座真正不设防的孤城！大郑王朝的丧钟，在这一刻，被四象之力，重重敲响！
喜欢我为大隋延运三百年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我为大隋延运三百年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