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熙睡了很长的一觉，她睡的不安稳，浑身各处抽痛，那种痛和她青春期的生长痛有些相似，像是有人在对她的筋骨拔苗助长。
喉咙干渴，嗓子冒烟，陈念熙歪倒在后座，没有力气起身，她刚要靠着车门的内把手撑起身体，前面副驾驶已经有人殷勤地探过身子一只手来扶她。
“熙姐，你可算是醒了。你是不知道乔姐有多残暴，她一路上都不准我说话，说是会吵醒你，可憋死我了。”
杨寻喋喋不休地抱怨乔菱这八个小时是怎么用眼神杀“他”的，一旦他发出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包括但不限于拆开面包包装袋，咕咚咕咚喝水，都会收到乔菱的死亡凝视。
乔菱才不怕他的控诉，这个队伍里，她和陈念熙的关系更铁。
乔菱将车停在路边，睨了杨寻一眼：“不是要上厕所吗？现在去吧，就在车旁边，走远了光着屁股被怪物杀了，可别怪我俩抢救不及时。”
杨寻抽厕纸的手一抖，突然有点不想进行五谷轮回了。
肚子咕咚一声，精细的肠胃遭不住一天到晚的面包，他打开车门顺便在自己身上绑了一根攀岩绳，尾部就绑在了副驾驶上。
陈念熙透过玻璃窗看向路边肆意生长的野草，公路外的野草几乎有半人高，旋覆花像是营养过剩，花朵比人的手掌还大，不止是动物在变异，植物也在飞速生长，再给它们一点时间，植物的根系将会突破水泥路面，人类建立的道路在崩坏，而那些扎根在水泥地面上的高楼大厦呢？
她往后望过去已经看不见深市的标志性建筑，电台里传来播报声。
“……截止2030年7月20日，不知名的病毒已经席卷全球……第一天淋雨的人多数化为以人为食的怪物，只有少部分人觉醒了特殊的能力。”
乔菱一边注意着那个左顾右盼上厕所的鬼祟身影，一边根据这个广播补充陈念熙昏睡期间
“我们刚从超市离开，车里就出现了这个广播，一开始广播一卡一卡的，后来突然出现了咱们市市长的声音，说整个城市已经沦陷。”
陈念熙心里涌起荒谬，可又不得不相信，唯有这样不可抗拒，无差别的寄生，才能解释清楚官方迟迟没有出现的原因。
“只要淋过雨的人，无一幸免都会异化，有的人淋雨很少，幸运地活下来和体内的东西共存，而多数人都被怪物寄生了，包括军队。怪物寄生后并不代表存活率就是百分百，初生的怪物很弱，适应不下来会和宿主一起死去，那些关掉的卷帘门，里面的住户很可能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
“广播里说刚开始没有那么强的怪物，好多人不信邪不肯撤离，还是官方派人强制把幸存者撤离的。有些地方因为磁场问题干扰了搜救行动，我们当时可能就是那个情况。而且刚开局就遇见怪物的进阶版触手怪，躲在屋子里错过了漫天的撤离广告。”
她顿了顿，神色复杂：“还有一个很可怕的信息。”
乔菱望着陈念熙的眼睛里染上深深的不安，还有隐藏的哀恸，“广播里说，深市两千万的人口，撤离的时候不到两万人。”
陈念熙瞳孔震颤，肩膀上的火柴人在她剧烈的颤抖下掉到了座椅上，将真皮座椅腐蚀出了一个大洞，她连忙用手把火柴人捞起来，塞回右臂的图腾中。
“怎么会……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陈念熙第一反应是不真实，末日降临的初始她想着没有恐怖的丧尸潮，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淋雨，只要没变异就能靠国家的力量活下来。
怎么可能？
千万分之一的幸存概率，这到底是病毒血洗地球，还是有神明在降下神罚。
那么多人，活生生的人，像游戏里的npc一样就这么草率的死了。
没有读档复活的机会。
陈念熙之前上班时，总和同事恶狠狠地吐槽，要是世界末日就好了，不用受老板的鸟气，不用上班，该多美好，到时候她就带着亲人苟在一方天地，能活下来就活，实在不行就顺从死亡。
熵增定律不可更改，她顺应就好了。
现在她突然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嘴贱，那么想当然，世界末日一点也不好，没人跟她说，大家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能确定到底谁能活下来，所有人都不是末日的主角，他们都是末日狼狈逃窜的幸存者，不知道哪一天也会悄无声息的死掉。
她不敢细想爷爷奶奶的情况，他们是不是也……?
巨大的无法承受的哀伤感如钝器重击心脏，她有些呼吸不上来，氧气里面好像沾了毒，她每呼吸一秒都仿佛有刀子在割肉。
如果亲人都不在了，她逃亡有什么意思？
陈念熙捂住脑袋，双眼流出菌丝，几个呼吸间她周围就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蓝色线条，乔菱的呼唤渐渐远去，她沉入精神海疯了一样爬到小菇的树上，拼命地摇晃透明像是水母一样q弹的蓝色菌菇，“小菇，你醒醒！”
小菇困倦地伸出一缕丝线推推她，像是在问发生了什么。、
陈念熙疯狂地问出那个问题：“小菇，你这么厉害能救我，应该也可以救爷爷奶奶吧？如果他们变成了怪物，你能治愈他们吗？”
小菇说：“不能。”小菇说完后又陷入了沉睡，任凭她如何发疯呐喊，它都不再作声，这个酷似外星生物的家伙其实也只是一个幼年体，它也什么都不知道。
陈念熙双眼通红，躺在菌丝海上，一动不动。
活着，好像没有了意义。
一滴温热的血落在了她的脸上。
越来越多的血滴滴掉落，有一滴落进了她的眼睛里，陈念熙的瞳孔一痛，她眨了眨眼一双手伤痕累累的手强硬地捧起她的脸，恶狠狠地骂道：“陈念熙，我不允许你现在就放弃。我们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千万分之一里面的幸存者，你懂不懂这个含金量？如果再下一场暴雨，不止是深市的千万分之一，可能是地球的千万分之一。”
“人类灭绝，咱们就是最后的幸存者。”
乔菱的手因为菌丝下意识地攻击，指尖因为腐蚀，显出白骨，她痛得整个脸都在抽动，凸出的骨节咯人得很。
陈念熙揪出右臂里面的菌丝，覆盖在乔菱鲜血淋漓的手上，“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说不定在路上我们就死了。再说，深市是这样，别的地方也不会幸免，我那天看了天气预报，全国范围性降雨，不可能还有一片净土。”
广播适时响了，“……官方在西北沙漠地区建立了一座临时基地，幸存者……尽快前往基地……”
乔菱一边抽气一边说：“看吧，人类群星闪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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