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回 高老庄影藏痴根 八戒残魂戏吴营
第一节 云庄初现 吴营舰队入幻域
章武三年孟夏，东海之上的晨雾带着咸腥气，如轻纱般缠绕着吴营舰队的船帆。“江东号”主舰的望楼顶端，青铜栏杆被海风侵蚀得泛出青绿色的锈迹，甘宁手扶栏杆，指腹摩挲着那些细密的凹痕——这是他无数次在此眺望时留下的印记。眉心的九环印记不时泛起微痒，像是有细小的金蚁在皮肤下游走，自穿过心魔之门的缝隙，这印记便总在提醒他周遭暗藏诡异。
舰队已在这片星云海域航行了七日。海图上标注的“高老庄坐标”始终是片流动的光影，昨日还在东南方向，今日却移到了西北，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甲板上的士兵大多面露倦容，唯有克隆兵队列依旧整齐，他们的眼神空洞如初，却不知为何，今日的站姿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
“甘将军，经卷又有异动。”陆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捧着檀木匣的手指关节泛白，显然是用力过度，锦袍下摆沾着夜露凝成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经卷的书页正无风自动，原本空白的页面上，渐渐浮现出亭台楼阁的虚影，那些建筑飞檐翘角，斗拱交错，竟与江东的庄园规制一般无二，连窗棂上雕刻的“福禄寿”纹样都分毫不差。
“这坐标……不似星图，反倒像幅人间景致。”陆逊的指尖轻触书页，那些亭台竟泛起涟漪，仿佛倒映在水中。他忽然想起幼时随祖父去富春老宅，院中的那棵老槐树，枝桠的形状正与经卷上某座楼阁的飞檐重合。
甘宁低头看向海面，碧绿的海水不知何时变成了乳白，像是被稀释的牛乳，无数光点在水中沉浮，聚成“高老庄”三个篆字。他忽然想起沙僧曾说的“欲望能量”——那是种能具象化人心执念的力量，此刻正顺着船板的缝隙往上爬，在甲板上凝成薄薄的光膜。
有个年轻水兵正对着水面傻笑，水中映出的，是他三年前战死的兄长，穿着崭新的锦袍，正挥手唤他：“阿弟，快回家吃娘做的糯米团子，再晚就凉了。”水兵的手缓缓伸向水面，指尖即将触到兄长的影像时，甘宁眉心的九环印记突然射出一道金光，正射中那水兵的眉心。
水兵猛地打了个寒颤，如遭雷击般后退三步，水中的“兄长”瞬间化作泡沫，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将军……”水兵捂着额头，声音带着后怕，“我刚才……”
“是幻象。”甘宁沉声道，金光从他眉心扩散，如细雨般落在各舰甲板，“这些星云能勾连人心最念之事，克隆营的弟兄们怕是……”
话音未落，甲板左侧传来骚动。三十余名克隆士兵正趴在船舷上，对着水中的倒影流泪。那些倒影里，有他们从未见过的父母妻儿，正围着一张饭桌欢笑，桌上摆着的，是江东特产的莼菜羹，翠绿的菜叶间浮着嫩白的豆腐，热气腾腾，仿佛能闻到清香。
一个编号“周泰-073”的克隆兵突然纵身跃入水中，嘶吼着要去“团聚”，被黄盖的亲卫死死拽住。他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颈后植入的芯片处泛起红光，显然是程序紊乱的征兆。
“混账！”黄盖提着钢刀赶来，甲胄上的铜铃叮当作响，震碎了周遭诡异的宁静。他劈刀斩断那克隆兵的发髻，断发落水即化，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你们是吴营将士，不是贪恋家宅的匹夫！忘了主公为何要销毁记忆芯片吗？”
克隆兵们却置若罔闻，眼中只有水中的幻象。“周泰-073”的指甲深深抠进亲卫的手臂，留下血痕，口中反复念叨着“回家”二字，那声音绝望而执着，听得人心头发紧。
陆逊翻开经卷，见新浮现的字迹写道：“高老庄者，痴念所化，见者皆现心头未了之事。吴营溺于术数，此乃度化之机，亦是覆灭之劫。”他指尖划过“痴念”二字，忽然想起那些被销毁的克隆舱——每个舱体的内壁，都刻着“延续”二字，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用谎言自我安慰，以为用基因碎片拼凑出的躯体，就能填补失去的空洞。
孙权立于舰桥，青铜虎符在掌心发烫，符上的“血誓”二字隐隐作痛。他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星云轮廓，那片光影已凝聚成庄园的模样，朱漆大门上挂着“高老庄”的匾额，字迹圆润饱满，像是用朱砂写就，门内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像极了他早夭的幼子孙登，每次见到他都会奶声奶气地喊“爹爹抱”。
“公覆，”孙权的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令各舰，保持阵型，不得擅自离船。违令者，以通敌论处。”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却忍不住用余光瞥向那扇门，仿佛下一秒，登儿就会笑着跑出来。
黄盖领命而去，钢刀在甲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却挡不住越来越多的士兵对着幻象出神。甘宁忽然按住眉心，九环印记的灼痛让他看清了幻象的破绽——那些“家人”的笑容都带着同一副僵硬的弧度，庄园的墙角处，藏着与心魔之门相似的暗红色纹路，像是无数细小的血管在蠕动。
“那不是家，是囚笼。”甘宁的吼声穿透舰队，金光从他眉心炸开，如雨点般落在各舰甲板。被金光触及的士兵纷纷惊醒，水中的幻象扭曲变形，露出底下蠕动的能量触须，那些触须上长着细小的吸盘，正贪婪地吸附在船板上。
“这是真归位者设下的陷阱，想用痴念困住我们！”甘宁双戟交击，火星四溅，“他们知道我们吴营最念旧，最想‘延续’失去的……”
但更多的士兵仍陷在幻象中。“周泰-073”挣脱束缚，咬断亲卫的手指，再次跃入水中，这次没人来得及阻拦——他刚接触水面，便化作无数光点，被那片乳白吞噬，水面只留下一圈涟漪，像从未有人存在过。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门内走出个穿粗布短打的老者，拱手笑道：“江东贵客远道而来，何不入庄饮杯粗茶？”他的面容竟与张昭有七分相似，连说话时捋须的动作都分毫不差，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些许墨迹，像是刚从书案前起身。
陆逊握紧经卷，见书页上的“痴愚雾”三字正渗出黑汁，腐蚀着“觉醒”的篆字，那些字像是在痛苦地呻吟。他忽然明白，吴营的“痴”，从来不是依赖克隆技术本身，而是明知其虚幻，却执意相信那是“延续”，是对失去的恐惧，让他们宁愿拥抱谎言，也不愿面对真实——就像此刻，他明知老者是幻象，却忍不住想问问他，父亲临终前是不是真的原谅了自己。
舰队在庄园前缓缓停下，乳白的海水开始上涨，漫过船舷，将“高老庄”的倒影映得愈发清晰。甘宁望着那些沉迷幻象的士兵，又看向舰桥上面色凝重的孙权，忽然有种预感——要破这痴愚之障，吴营或许要付出比魏蜀营更惨痛的代价。因为他们要打碎的，不仅是幻象，更是自己编织了多年的美梦。
第二节 幻海痴魂 甘宁识幻遇天蓬
高老庄的朱漆大门完全敞开，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老人的叹息。门内的石板路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用羊脂玉铺成的，踩上去竟有微微的弹性，仿佛脚下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厚厚的地毯。路两旁的桃树开满了粉色的花，花瓣边缘带着金边，落在地上，竟化作吴营士兵的甲片——有周瑜的羽扇纹，有太史慈的狼头纹，甚至有几年前在濡须口战死的无名小卒的编号，那些编号歪歪扭扭，显然是仓促间刻上去的。
“甘将军，主公让你过去。”一名亲卫走来，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瞳孔里映着桃树的影子，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主公说，里面有你失散多年的弟兄，正在桃树下等着你呢。他们说……说当年是他们不对，不该背叛你投黄祖。”
甘宁眉心的九环印记猛地刺痛，像是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看清那亲卫的脖颈后，有个淡红色的“幻”字，笔画与经卷上的“痴”字同源。“回去告诉主公，”他按住腰间的双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金光从指缝间渗出，“某家的弟兄，要么葬在沙场，要么活在心里，绝不会是这等虚头巴脑的幻象！”
亲卫的脸瞬间扭曲，五官像融化的蜡油般流淌，化作无数光点消散。甘宁提戟闯入庄门，石板路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那些桃树的影子在地上蠕动，像是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脚步，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拖入地底。
他忽然听见熟悉的笑声，粗犷而爽朗，是当年锦帆贼弟兄们独有的笑声。抬头看见桃树下，站着十几个青巾绿袍的汉子——那是当年跟他一起劫江的弟兄，为首的是他的发小阿虎，左手缺了根小指，那是年轻时为救他被鳄鱼咬掉的。其中几个，早在投奔黄祖时就被他亲手斩杀，因为他们背叛了他，投靠了仇家。
“兴霸，过来喝杯！”阿虎举着酒葫芦，葫芦上的豁口正是甘宁当年用剑劈的，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们为了分赃不均吵了架，他一怒之下劈了酒葫芦，“你看，咱们又在一起了，管他什么吴侯魏主，咱们还是当年的锦帆贼，逍遥自在，多好！”
甘宁的手微微颤抖，双戟险些脱手。他确实无数次梦见过这场景，梦见弟兄们没有反目，没有刀兵相向，就这么在江面上喝酒、劫富济贫，活成一群无拘无束的浪荡子。阿虎的笑容那么真实，连眼角的疤痕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疤痕是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的。
但九环印记的金光让他保持着清醒——那汉子的酒葫芦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暗红色的能量汁液，与心魔之门的雾气一模一样，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像凝固的血。“某家欠你们的，到了九泉之下自会偿还。”甘宁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双戟交击，火星溅在桃树上，花瓣顿时燃起黑色的火焰，“但某家绝不会跟一群幻象称兄道弟！”
锦帆贼的幻象在火焰中尖叫着消散，露出后面的青砖瓦房。那些房子的墙面上，画着吴营士兵的生活场景：有母亲在给孩子喂奶，有妻子在给丈夫缝补衣裳，有孩童在追逐嬉戏……每一幅都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却让甘宁看得心头发冷——这些场景，恰恰是常年征战的吴营士兵最渴望的。
一扇窗棂后，闪过个穿天蓬元帅战甲的肥硕身影，那战甲上的钉耙纹章，与经卷上记载的八戒法器严丝合缝，金光闪闪，却又带着几分滑稽。甘宁心头一震，提戟追了过去，九环印记的金光在前方开路，所有幻象触之即溃，化作点点星火。
那身影钻进一间酒肆，酒旗上写着“高老庄酒馆”五个字，墨迹淋漓，像是刚写上去的。甘宁踹开门时，正见个胖子背对着他，趴在柜台上啃着个比脑袋还大的馒头，馒头的热气氤氲而上，在他油光锃亮的后脑勺上凝成水珠。
胖子穿着半旧的战甲，甲片上沾着油渍，腰间挂着九齿钉耙的虚影，耙齿上还缠着几根面条。后脑勺的肥肉随着咀嚼一颤一颤的，带动着整个柜台都在轻微晃动。
“总算来个不傻的。”胖子转过身，一张圆脸上嵌着双小眼睛，笑起来眼角堆起三层褶子，几乎要把眼睛遮住，“比外面那群抱着幻影哭的蠢货强多了。”他把啃剩的馒头扔过来，馒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诱人的麦香，“尝尝？这可是用你心里的‘念想’做的，味道不错吧？”
甘宁挥戟挑飞馒头，馒头落地化作光点，融入乳白的地面。“你是八戒残魂？”九环印记的金光在他周身形成护盾，那些光点一靠近就被烧成灰烬，“四圣不是要助我们归乡吗？为何设下这等幻象？”
胖子打了个饱嗝，抓起柜台上的酒坛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进战甲的缝隙，在甲片上汇成细小的溪流。“助归乡？前提是你们配得上啊。”他指了指窗外，吴营舰队的船身已被乳白海水浸泡得发亮，船板上的木纹都变得模糊，像是要融化，“你看他们，明知克隆的是没有魂的空壳子，偏要骗自己是‘延续’；明知战死的回不来，偏要对着幻象流泪。这不是痴愚是什么？”
甘宁语塞。他想起克隆营的士兵领到“家人”画像时的激动，那些画像其实是画师根据基因片段模拟的，根本不是真实的亲人；想起张昭在销毁芯片时偷偷留下的那枚“周泰-001”的残骸，藏在自己的书房，时不时拿出来擦拭；想起孙权望着培养舱中“孙策”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怀念，有慰藉，甚至有一丝自欺欺人的满足。
“痴愚雾，雾在心头。”胖子忽然收起笑容，小眼睛里射出精光，像两柄藏在肥肉里的尖刀，“你们吴营总说‘术数是工具’，却不知依赖工具太久，自己也会变成工具。就像这高老庄，看起来是家，其实是你们自己给自己造的囚笼，笼子的栏杆，就是你们的执念。”
酒肆外传来黄盖的怒吼，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还有士兵的惨叫。甘宁探头去看，见黄盖正率领亲卫砍杀那些纠缠士兵的幻象，却不知自己砍中的，都是同伴的影子——有个亲卫竟对着空气劈砍，嘴里喊着“杀了这假主公”，而他身后，孙权的虚影正一脸惊愕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失望刺痛人心。
“再耗下去，你们的船就被这星云吸干能量了。”胖子掂了掂手中的酒坛，酒坛发出空洞的声响，“那海水可不是水，是‘欲望能量’，船板接触越久，就越容易被同化。你看那些克隆兵……”
甘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甲板上的克隆士兵皮肤开始透明，能隐约看见体内的骨骼和血管，而那些血管正在断裂，基因链如蛛网般寸寸碎裂，他们却毫无察觉，仍对着幻象傻笑，伸出透明的手，想要触摸那些虚幻的亲人。“周泰-073”消失的位置，海水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像在消化什么，又像在孕育什么。
“你到底想怎样？”甘宁握紧双戟，九环印记的金光与胖子战甲的银光隐隐共鸣，发出“嗡嗡”的声响，“要杀要剐，痛快点！某家没时间跟你耗！”
胖子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浑身肥肉乱颤，酒肆的柜台都在摇晃，墙上的酒壶纷纷坠地，却没发出一点声响，落地就化作了光。“杀你？我是来给你们指条明路的。”他将酒坛往地上一摔，坛碎的瞬间，酒液化作星图的虚影，上面缺失的部分正对应着高老庄的位置，每一颗星星都在闪烁，像是在呼唤，“想补全星图，就得先承认——你们做错了。承认克隆不是延续，只是自欺；承认失去就是失去，再美的幻象也换不回真人；承认你们所谓的‘念想’，其实是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弱。”
酒肆的门突然被撞开，陆逊带着几名文官冲了进来，他们的官帽歪歪斜斜，袍角撕裂，脸上却带着狂热的兴奋，像是找到了什么绝世珍宝。“甘将军！快跟我们走！主公在正厅设宴，文台公（孙坚）、伯符公（孙策）都在！”为首的文官语无伦次，指着门外，“他们说要亲自为我们规划归乡之路，还说……还说要带着我们重建江东，比以前更繁华！”
陆逊的眼神同样痴迷，他的目光扫过胖子，却像没看见一样，直直地盯着甘宁：“甘将军，你看，公瑾也在，他说当年的火攻之计还有更好的改良方法……”
甘宁看着陆逊眼中的痴迷，那里面有对逝去贤才的惋惜，有对未竟功业的遗憾，更有对完美过去的向往。他又看了看胖子似笑非笑的脸，忽然明白——吴营最大的痴愚，不是技术，是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弱。而破障的关键，或许就是亲手打碎这自欺欺人的美梦，哪怕这梦美得让人心碎。
第三节 欲海沉沦 陆逊贪幻陷危局
高老庄的正厅里，灯火如昼，几十盏琉璃灯悬挂在梁上，将整个大堂照得如同白昼。孙权坐在主位上，身着十二章纹的王袍，那是他从未穿过的礼服，据说还是孙策当年为他准备的。左手边是身披银甲的孙坚，面容刚毅，颔下的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正是史书所载的“江东猛虎”模样；右手边是手持长枪的孙策，英气逼人，嘴角噙着桀骜的笑，与画像上那个“小霸王”一般无二。父子三人正举杯大笑，酒液泼洒在案上，溅起的水珠都带着酒香。
堂下的文官武将个个喜气洋洋，连早逝的周瑜都端着酒盏，对着陆逊颔首微笑，羽扇轻摇，风采依旧。程普、黄盖等老将聚在一起，谈论着当年讨伐董卓的往事，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完全不像一群垂垂老矣的人。
“伯言，过来坐。”孙策的声音洪亮如钟，他将一杯酒推到陆逊面前，酒液清澈，倒映出陆逊的脸，而在那倒影深处，是陆逊早夭的独子陆延，正抱着他的腿喊“爹爹”，小脸上还沾着泥巴，是上次调皮摔的，“你看这庄园，多像咱们江东的建业城？等归乡之后，咱们就在地球再造一座，让子子孙孙都住在这里，再也不用打仗，再也不用分离。”
陆逊的手颤抖着伸向酒杯，指尖刚要触到杯沿，却被一阵刺痛惊醒——是袖中经卷的边角划破了皮肤，书页上的“痴愚雾”三字已变得漆黑，像要滴出墨来，散发出淡淡的腥气。他猛地看向孙坚的脸，发现那笑容的弧度，竟与克隆舱里“孙坚-001”的表情一模一样，连眼角抽搐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真的……”陆逊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案几，杯盘碎裂的声响让满堂的“欢笑声”顿了顿，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周瑜的眼神太完美，完美得不像真人；程普的伤疤位置不对，真正的伤疤应该更靠上一点；还有他的儿子陆延，那个年纪的孩子，门牙应该缺了一颗，是吃糖太多蛀掉的……
“伯言这是说的什么话？”孙权的脸色沉了下来，案上的青铜虎符突然射出红光，照在陆逊脸上，那光芒带着灼热的温度，像是在灼烧他的灵魂，“莫非你不愿与我父子团聚？还是觉得归乡之路无望，想背叛吴营，投靠魏蜀？”
红光中的孙权面容扭曲，渐渐变成真归位者的模样，青面獠牙，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而堂下的“文臣武将”都转过脸，露出克隆兵特有的空洞眼神，脖颈后都浮现出淡红色的“幻”字。陆逊的心跳如擂鼓，他知道这是幻象，却控制不住地想起儿子临终前的眼神，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望；想起周瑜弥留时说的“未能见归乡之日，憾矣”，那声音里的遗憾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这些遗憾，像钩子一样，把他往幻象里拖，让他宁愿相信这虚假的圆满。
“主公，甘将军在外面闹事！”一名亲卫冲进来，脸上带着惊慌，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没有流血，只有光粒在渗出，“他说这庄园是假的，还杀了好几个……好几个‘伯符公的幻影’！那些幻影碎了之后，变成了……变成了黑色的虫子！”
“岂有此理！”孙策拍案而起，长枪直指厅门，枪尖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某去会会他！敢搅扰我父子团聚，定要他好看！”他大步流星地冲出去，枪杆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的巨响，那声音却有些失真，像隔着一层水听的。
陆逊看着孙策冲出去的背影，那背影与记忆中那个少年英主重合，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勇武，让他心头一软。他想起孙策对他的知遇之恩，想起自己没能阻止他遇刺的愧疚，要是……要是能重来一次呢？要是这幻象能一直持续下去呢？
“等等！”他忽然喊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传令下去，各舰停驻，不得妄动！甘兴霸若敢再破坏庄园，以叛乱论处！”他知道这是错的，却舍不得打碎这短暂的“圆满”，哪怕只是幻象，也想多留片刻，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些什么。
经卷在袖中剧烈震动，仿佛在痛斥他的懦弱，书页上的字迹变得模糊，“痴愚雾”三个字越来越大，几乎要占满整个页面。而九环印记的金光从厅外传来，与红光撞在一起，让整个正厅都摇晃起来，梁上的琉璃灯纷纷坠落，却在半空中化作光点，融入那片乳白。
此时“江东号”的甲板上，黄盖正陷入苦战。他的亲卫已折损过半，那些被幻象迷惑的士兵竟反过来攻击他们，嘴里喊着“保护主公”“别让疯子毁了家园”。一个克隆兵抱着黄盖的腿，脸上还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他的皮肤已经半透明，能看见里面断裂的基因链，却依旧固执地说：“黄将军，你看我娘来了，她还带了我最爱吃的米糕，你也来一块吧，可甜了……”
黄盖的刀停在半空，那克隆兵的脸，像极了他在赤壁之战中牺牲的幼子黄叙，那年叙儿才十二岁，也是这么仰着脸看他，手里举着块米糕，说要等他打完仗一起吃。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个“孙策幻影”举枪刺来，枪尖穿透了他的肩胛，带出一蓬鲜血——那血是暗红色的，落地即化作光粒，被乳白的海水吞噬。
“将军！”亲卫们怒吼着扑上去，却被幻影缠住。黄盖捂着伤口后退，血滴落在甲板上，竟冒出白烟——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被欲望能量污染的暗红色汁液，正在腐蚀他的甲胄，发出“滋滋”的声响。他忽然明白甘宁的话，这些幻象不仅能迷惑心智，还能同化肉体，让他们彻底变成这幻域的一部分。
“甘宁！你在哪？！”黄盖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看见甘宁正与一个穿天蓬战甲的胖子对峙，胖子手中的钉耙虚影挥出，便有一片幻象消散，露出底下蠕动的能量触须；而甘宁的双戟金光四射，护住了一小片区域，让那里的士兵保持着清醒，他们正艰难地唤醒身边的同伴。
“周泰-001”突然走到黄盖面前，这个最“成功”的克隆体，也是唯一保留了周泰部分记忆碎片的克隆兵，眼中第一次有了复杂的情绪，不再是空洞的服从。“黄将军，我知道我是假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皮肤正在透明，露出里面断裂的基因链，像破碎的蛛网，“但能‘活’这几天，看到大家笑，听到有人喊我‘幼平’，我……我很高兴。”
他的身体化作光点消散，黄盖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忽然想起孙权销毁芯片时说的话：“让他们安息吧，别再做我们的影子了。”原来真正的残忍，不是销毁，而是明知是假，却还要用他们来填补自己的遗憾，让他们永远活在真实的阴影里，连“死亡”都无法自主。
正厅的红光突然暴涨，陆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看着“孙权”化作的真归位者冷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嘲讽：“痴愚之人，果然容易操控。你以为停驻就能留住幻象？殊不知，你们的船正在被星云同化，用不了一个时辰，所有人都会变成这庄园的一部分，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再也醒不过来。”
经卷从陆逊袖中飞出，在空中展开，书页上浮现出吴营克隆计划的原始档案——那是用先民基因碎片强行复制的记录，旁边用朱砂写着批注：“基因链不稳定，强行复制者，终会崩解，实为饮鸩止渴。”档案里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个克隆婴儿的素描，眉眼间像极了孙权，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第三十七次尝试，存活时间：三天。”
档案的最后一页，画着个正在崩解的克隆体，旁边写着“痴愚之报”四字。陆逊看着那字，又看向窗外被乳白海水吞噬的船帆，那些船帆正在变得透明，像融化的糖，终于明白——他们追求的“延续”，从一开始就是条绝路，用虚幻的存在来对抗真实的失去，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痴愚。
第四节 破雾见星 印记光启归乡途
高老庄的桃林在九环印记的金光中剧烈燃烧，黑色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那些亭台楼阁的幻象，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焚烧无数人的执念。火焰中浮现出无数张脸，有士兵的，有亲人的，有克隆体的，他们都在无声地哭泣，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却都化作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甘宁的双戟舞得如铜墙铁壁，戟尖的金光刺破层层幻影，将胖子挥来的钉耙虚影一一挡开。每一次碰撞，都有无数记忆碎片飞出——有克隆兵第一次见到“家人”画像时的狂喜，他们颤抖着抚摸那些虚假的面容，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有孙权凝视培养舱时的落寞，他对着“孙策”的躯体喃喃自语，诉说着作为弟弟的愧疚；有张昭偷偷藏起芯片时的犹豫，他将那枚“周泰-001”的残骸放在妻子的牌位旁，像是在弥补什么。
“还不明白吗？”胖子的声音在火焰中回荡，带着几分戏谑，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战甲上的银光与金光交织成网，将整个高老庄笼罩其中，“打碎幻象不是目的，承认错误才是！你们吴营总想着‘弥补’，却不知最大的错，就是不敢承认失去！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逼真的克隆，再完美的幻象，也换不回一个活生生的人！”
甘宁的双戟突然停在半空。他想起自己亲手斩杀弟兄后的彻夜难眠，想起投奔孙权时的忐忑，想起每次战斗后清点伤亡时的沉重——他其实和所有人一样，都在用新的执念掩盖旧的伤痛，用对未来的期盼逃避对过去的愧疚。“某家承认！”他猛地将双戟插入地面，金光从他眉心炸开，如太阳般耀眼，照亮了整个幻域，“克隆是错的！用幻象骗自己更是错的！但错了，就要改！不是用新的错误去掩盖，而是正视它，然后……往前走！”
金光穿透火焰，射向“江东号”的舰桥。孙权正被“孙坚”“孙策”的幻影包围，他们拉着他的手，说着“回家”“团聚”的话语，那些声音温柔得让他几乎要沉沦。金光触到他的瞬间，幻影如冰雪消融，露出他苍白而决绝的脸。青铜虎符从他手中滑落，符上的血誓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祖父说“失去的，要靠活着的人加倍珍惜，而不是活在回忆里”，父亲说“真正的传承，是精神，不是皮囊，是把江东的火种带到更远的地方”。
“伯言！传令撤军！”孙权的吼声穿透舰队，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却被他狠狠抹去，“让幻象都散了吧！我们回不去过去，但我们能走向未来！告诉弟兄们，真正的家人，是身边活着的彼此，真正的家园，是我们将要抵达的地球！”
正厅里的陆逊听到吼声，猛地挣脱束缚，抓起空中的经卷。档案上的“痴愚之报”四字在金光中淡化，露出下面“迷途知返”的字样，那字迹温润，带着鼓励的暖意。他冲出正厅，对着仍在混战的士兵大喊：“都醒醒！这是假的！主公下令撤军了！我们的家不在这儿，在地球！”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那些被他下令停驻而陷入危险的士兵，听到他的呼喊，眼中渐渐恢复清明，露出愧疚和坚定的神色。一个年轻的文官抹了把脸，苦笑道：“陆大人，刚才……刚才我好像见到我爹了，他让我别再读书了，回家种地……”
“我也见到我娘了。”另一个士兵接口道，“她说家里的枇杷熟了，让我回去摘……”
“都记住这份念想。”陆逊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经卷在他手中散发着温暖的光，“但别被它困住。等我们到了地球，就把这里的一切告诉后人，告诉他们，我们曾为了回家，怎样挣扎过，怎样哭过，怎样……选择了面对。”
黄盖忍着剧痛，挥刀斩断最后一个幻影。那幻影是他的幼子黄叙，正举着米糕对他笑，刀落下的瞬间，黄盖闭上了眼，泪水混着血水滑落。他睁开眼时，幻影已散，原地只留下一粒金光，飞入他的伤口，那里的疼痛竟减轻了许多。他看着那些清醒过来的士兵，他们脸上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有个水兵将“兄长”的幻象碎片捧在手心，轻声说：“哥，我会带着你的份，一起回家，到了地球，我就给你立个碑，告诉你我们到了。”
胖子看着这一切，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肥硕的身躯在地上打着滚，像个孩子。“总算有个不傻的……不对，是一群不傻的！”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灰尘落地化作星尘，“早这样不就完了？非要我费这么多口水！”他将九齿钉耙的虚影掷向空中，耙齿上的星轨与经卷的星图严丝合缝，每一根齿都对应着一颗关键的星辰，“既然你们肯面对，这星图就归你们了！记住，回家的路，不仅要靠星图指引，更要靠心里的光！”
肥硕的身影化作一道红光，如流星般坠入经卷。经卷上的“痴愚雾”三字彻底消散，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书页。书页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缺失的星图部分被补全，一条璀璨的航道延伸向宇宙深处，航道尽头，标注着“五行星海”四个古字，旁边画着金木水火土五颗星辰，每颗星都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芒，金为白，木为青，水为黑，火为红，土为黄，它们围绕着一个蔚蓝的星球旋转，那星球上有熟悉的陆地轮廓——正是地球。
高老庄的幻象开始崩塌，亭台楼阁化作光点，乳白的海水退去，露出原本的碧绿色海面，海面上漂浮着一些透明的残骸，那是被同化的克隆兵留下的，在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像是水晶。吴营舰队的船身虽有损伤，甲板上布满了被能量腐蚀的凹痕，但能量核心仍在运转，发出稳定的“嗡嗡”声。那些透明的克隆兵在金光中渐渐稳定，体内的基因链重新连接，虽然依旧能看到淡淡的纹路，但他们的眼神，多了几分属于自己的清醒和迷茫，不再是空洞的服从。
甘宁收回双戟，看着手中的经卷。星图上的五行星海泛着奇异的光，像是在预示着最后的考验。他忽然想起胖子消失前的话：“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对应着你们三国的性情。魏多金气，性刚易贪；蜀多火气，性烈易嗔；吴多水气，性柔易痴。要过此海，需三营同心，调和五行，缺一不可。若各执己见，只会被星海吞噬，永世漂泊。”
孙权走到他身边，青铜虎符的蓝光与经卷的金光交相辉映，符上的血誓记忆与星图共鸣，浮现出先民穿越五行星海的画面——他们并非一帆风顺，也曾因内部纷争险些覆灭，最终是靠四圣的力量才得以调和。“看来归乡之路，还得靠三家合力。”他望向心魔之门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厮杀声，火光染红了半边天，“不知道子龙和子修（曹昂字）那边怎么样了，能不能顶住真归位者的攻击。”
陆逊整理着舰队的损伤报告，脸上虽有疲惫，却带着释然的微笑。他指着那些重新站列的克隆兵，他们正互相整理着甲胄，像真正的战友那样说笑，虽然话语还很简单，但已不再是程序化的问候。“克隆营的弟兄们说，他们想有自己的名字，不想再叫编号了。”他看向那个曾抱着黄盖腿的克隆兵，此刻他正帮黄盖包扎伤口，动作笨拙却认真，“他说想叫‘黄念’，纪念……纪念黄将军的儿子。”
黄盖被亲兵搀扶着，肩胛的伤口已不再流暗红色的汁液，露出粉嫩的新肉。他看着“黄念”，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随他吧。”他转向孙权，单膝跪地，“主公，末将请求处罚。方才……末将也差点陷在里面，差点忘了自己是吴营的将军。”
孙权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舰队的每一张脸——有原生士兵的愧疚，有克隆兵的迷茫，更有所有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罚什么？”他朗声笑道，笑声在海面上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能从痴愚中走出来，就是最大的胜利。传令下去，休整一日，修补船舰，救治伤员。明日启程，穿过五行星海，与魏蜀营会合！告诉所有人，我们吴营，不只会沉溺过去，更敢走向未来！”
经卷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星图上的五行星海仿佛在召唤。甘宁抚摸着眉心的九环印记，那里的灼痛已化作温润的暖意，与他的心跳同频。他知道，吴营虽破除了痴愚之障，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五行星海，调和性情，这不仅是对船舰的考验，更是对人心的磨砺，是对三国能否真正放下隔阂、同心协力的终极试炼。
但此刻，看着身边这些敢于面对错误、勇于前行的同伴，看着那些不再是影子的克隆兵，看着孙权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甘宁忽然有了信心。归乡之路或许漫长，或许艰险，但只要不沉迷于过去的幻象，不回避现实的伤痛，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终会抵达那片蔚蓝的故土。
暮色降临，吴营舰队的灯火次第亮起，在海面上组成一条璀璨的光带，朝着五行星海的方向缓缓驶去。经卷被供奉在“江东号”的主舱，星图上的航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在诉说着一个真理——真正的归乡，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清醒的认知，带着对错误的反思，带着对彼此的信任，走向未来。而他们，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
《迁徙的三国城堡》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亦舒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亦舒读书！
喜欢迁徙的三国城堡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迁徙的三国城堡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