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时的场景，她握着栓子的手不自觉地猛然收紧。
身边的小栓子脸蛋红扑扑的。他正睁着大眼睛，打量着这栋大房子，对什么都感到新鲜。突然，手上传来一阵紧箍的力道，他抬起头看向母亲，见乔雪苍白的脸色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
“妈妈，你别紧张。”小栓子挺了挺小胸脯，朝乔雪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小手反过来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我都不紧张呢。”那懂事的小模样，带着超越年龄的体贴。
“妈妈不紧张。”乔雪对着栓子笑了笑。
此时，跟在陈米玥王大叔身后的孙桂芳说道：
“哎呀娘欸！这大房子，住一个排都绰绰有余了吧？乖乖，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户人家啊！瞧瞧那家具，黄花梨的吧？还雕着花儿呢！这地毯，软乎乎的，得值老鼻子钱吧？楼上还有一层！”
她激动地扯了扯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吴大婶。
“可不咋滴，哎哟俺的老天爷，这房子，比俺们整个生产队的打谷场都大！是不是老头子？”
吴大婶下意识地想嘬一口烟袋锅子压压惊，又猛地意识到场合不对，慌忙把那油亮的铜烟锅别到了身后。
王大叔皱着眉，回头狠狠瞪了自家婆娘和儿媳妇一眼，压低了声音呵斥：“都给俺把嘴闭上！少在这儿丢人现眼，没见过世面咋的？少说话，多看！”
两个女人不说话了，紧跟着老爷子。
“九耀先生和陈米玥同志到了！”
“乔雪同志和栓子来了！”
“您的老战友王狗剩同志一家也到了！”
郑秘书俯身，清晰地向眼神已不太好的老太太报告着。她手里是所有宾客的照片和姓名，就是为了方便给金桂花做介绍。
客厅里的谈笑声稍歇，数道目光投向门口：有温和的打量，有善意的微笑，也有几道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揣度。
“快进来，快进来！”金桂花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暖意，她望向周毅的目光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思念：“我的九耀弟弟，可算是见着你了！”周毅卧底归来的事情，她已知晓。
周毅朝她颔首微笑致意。对于当年救了老太太的往事，他已经没有记忆，只知道因此老九的命都算他的。虽说他从未要求老九报恩，在他心里，老九是他的朋友。
但眼前这位历经战火、重情重义的金先生，值得他由衷的敬佩。
金桂花的视线随即落在与周毅并肩而立的陈米玥身上。女子明丽动人，落落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眼神又清正，与周毅站在一起，宛如璧人。
当初还以为喝不上这小两口的喜酒了，好在恩人福大命大。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金大姐，别来无恙。”周毅的声音带着关切。
“好着呢。托福托福！”
坐在沙发上的张淑慧，这才知道原来今天周家的这一行才是金桂花的座上宾。金桂花的态度都不样！
又看九星辰那孩子手插在裤兜里，挺着腰板淡定的站在人群中，这里是九家，九星辰……他不会和九家有什么关系吧？
对了，上次九耀说过他是他外甥，瞧她这记性！
那么九星辰就是九家的人！张淑慧的脸色有些难看。自打认识这个长得和周毅一模一样的华侨之后，周家人居然有种让她高攀不起的感觉了！
陈米玥，这个资本家的外孙女，走资派的女儿，何德何能？没天理了真的是！
张淑慧此刻的神态，与坐在角落里的一对老夫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那对老夫妇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周遭的喧嚣热络隔绝在外。他们并未如其他宾客般簇拥上前，只是安静地坐在雕花木椅中。
老先生穿着熨帖的深色中山装，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眉宇间凝着岁月沉淀下的儒雅与沉郁。他身旁的妇人气质温婉，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端庄，目光长久地、专注地落在周家一行人身上，眼神慈祥。
陈米玥或许是感觉到了他们目光的能量，她无意间掠过那个角落。与那对老夫妇六目相对。
这两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周毅的追悼会。
对，这位老妇人当时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失去了至亲骨肉，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全靠身旁同样满面悲切、强忍哀痛的老先生用力搀扶着，才勉强支撑……
他们是受到过周毅很大帮助的人吧？当时她也曾想上前安慰的。只是当时人多，她又沉浸在伤心之中，而且他们来去匆匆，并未停留很久。
夫妇俩此时朝陈米玥微笑，陈米玥回以笑容。随后她侧头看向身旁的周毅。他正与金桂花交谈着，神情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目光。便微微倾身，靠近周燕妮，手指朝那个方向点了点：“燕妮，你看那边那两位老人家，你认识吗？”
周燕妮闻言，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好奇地望过去，脸上随即浮现一丝茫然：“啊？哪两位？嫂子，那边没人啊？”
“没人？”陈米玥心头猛地一跳，霍然回头。方才老夫妇安坐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两张雕花木椅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陈米玥看了看四周，确实人不见了。
或许只是暂时离开？等下开席入座时，总能再看见的吧。
“哎哟，老首长，你还好啊！”此时王大叔的声音响起，拉回陈米玥的目光。
“还好！老王，有些年不见了，还是精神的很啊。”金老太热络的说道。
“托老首长的福啊。硬朗的还能打死一头牛。这是俺家婆子和儿媳妇还有孙女。”王大叔一一作了介绍。
他将王家的三人往前推了推。她们朝金桂花鞠躬：“老首长好！”
“成了，都不必多礼了。郑淑啊，拿个红包给王桃儿。”
王桃儿接过红包鞠躬道谢：“谢谢奶奶。”
“不谢，这小姑娘看着招人喜欢。这头上戴的花真好看。”
听到这话，九星辰拧眉。
随后他也上前一步，老成持重地向金桂花问好：“姨母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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