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千门江湖

林天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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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裂痕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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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金三角的山谷里还飘着硝烟和血腥味。

我抱着昏迷的王胖子,坐在满是碎石血泊的废墟里。

这胖子脸白得像张纸,左臂弯成了怪模样,胸口一起一伏越来越弱。

我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瞳孔有些涣散,嘴唇发青,这是失血过多的征象。

\"胖子......\"我轻轻拍他的脸,手都在抖,\"别他妈睡了,醒醒......\"

刘瘦子蹲在旁边,撕下自己的衣袖包扎额头上的口子。

血还在往外冒,但他顾不上,一个劲儿盯着王胖子。

\"得赶紧找医生。\"刘瘦子推推裂了的眼镜片,\"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但手还是死死抱着王胖子,就像小时候他发高烧时我抱着他一样。

那时候我们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屁孩,胖子得了疟疾,烧得迷迷糊糊。

我和瘦子轮流抱着他,用冷毛巾给他擦身子,一夜没合眼。

现在这胖子又躺在我怀里,还是那么沉,还是那张憨厚的脸。

\"老大!\"花蕊和铁牛跑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兄弟。看到王胖子的样子,花蕊倒吸一口凉气。

\"医生呢?\"我抬头看铁牛。

\"来了来了!\"铁牛急得满脑门汗,\"从岩虎寨子里抓了两个军医,马上就到!\"

我低头看着王胖子那张熟悉的胖脸,心里像被虫子啃一样疼。

一起学艺的时候,每回有麻烦都是这死胖子冲最前头。

以前跟隔壁游戏厅的小混混打群架,他总是挡在我和瘦子前面,哪怕被人用砖头开瓢也不退半步。

我问他为啥总要挡前头,这胖子挠挠脑袋笑:\"谁让老子皮糙肉厚呢,挨两下没事儿。\"

长大后混江湖,他还是这德性。每次遇到硬茬子,总是胖子先上。

我骂他傻,他嘿嘿笑:\"老大,你的命金贵,我这条贱命不值钱。\"

可这次......

我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但硬是憋了回去。

\"天锋。\"刘瘦子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轻,\"你知道我们为啥要演这出戏不?\"

我看向他,心里一紧。

\"因为我们怕你真的成了畜生。\"刘瘦子苦笑,脸上的血已经凝固成黑块。

\"从默哥死后,我们都快不认识你了。杀人跟踩死蚂蚁似的,眼睛里除了恨啥都没有。\"

我想说话,但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

\"那天你拿枪指着胖子的时候,\"刘瘦子继续说,声音有些颤。

\"我看见他眼里的泪花,那时候我们就知道,不下猛药不行了。\"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想起王胖子眼中的失望和痛苦。

原来那不全是演的,那是真的心疼。

\"你们......\"我的声音有些哑,\"你们真是......\"

\"真是啥?\"刘瘦子摇摇头,\"真是傻逼?可能吧。''

''但天锋,你忘了咱们当年在破仓库里发的誓了?\"

破仓库......

我想起来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我们三个人躲在城外的破仓库里,冷得直哆嗦。

表叔也因为出去处理事情不在我们身边。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彼此。

那晚我们对天发誓:这辈子是兄弟,下辈子还是兄弟。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扛。''

''谁要是背叛兄弟,就让雷劈死。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刘瘦子一字一句地说,\"你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们陪着。''

''你要上天当玉皇大帝,我们也陪着。\"

我的眼眶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十几年来头一回,我哭得像个小孩。

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因为这两个王八蛋,在我最黑暗的时候,用自己的命给我点了盏灯。

\"对不起......\"我抓着王胖子的手,哽咽着说,\"对不起......\"

就在这时候,两个穿脏白褂的军医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抬担架的兵。

\"快!把伤号抬走!\"其中一个秃顶军医喊道。

我舍不得松手,但理智告诉我现在救命要紧。

\"放心,\"那军医看出我的担心,\"伤得虽然重,但死不了。''

''就是这胳膊,以后可能不如以前利索了。\"

看着王胖子被抬走,我心里空得慌。

刘瘦子拍拍我的肩膀:\"走吧,还有一堆烂事要收拾。\"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金三角都在传一个消息:岩虎死了,林天锋成了这片土地的王。

我们接收了岩虎的全部家当。

两千多号俘虏,筛了筛,留下一千多个愿意跟着干的。

加上我原来的人马,总共两千五百号人。

更要紧的是,我们控制了整个金三角最肥的几条货路。

一夜之间,林家军成了这片土地上说话最管用的人。

王胖子在第三天醒了,左胳膊虽然保住了,但军医说以后不能太用力。

我去看他的时候,这死胖子居然还能咧嘴笑。

\"老大,\"他声音很虚弱,但眼神还是那么贼,\"我这算不算因公受伤?以后能不能多分点儿好东西?\"

我又想哭又想笑:\"你个王八蛋,都这样了还想着占便宜。\"

\"不占便宜能咋办?\"王胖子艰难地挪了挪身子,\"哭鼻子吗?咱们铁三角可没这么娇气。\"

刘瘦子在旁边也笑了:\"就你话多。好好养着,以后有的是时间扯淡。\"

看着这俩兄弟,我心里那块冰彻底化了。

是的,我差点毁了自己,也差点毁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但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一个月后,为了庆祝拿下整个金三角,我在岩虎原来的山寨里摆了场庆功宴。

整个寨子张灯结彩,来了二百多个头目。

有我的老兄弟,也有新收编的岩虎旧部。大伙儿推杯换盏,闹得挺欢。

我坐在正座上,看着下面热闹的场面,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半年前我还在为活命奔波,现在已经成了金三角的土皇帝。

\"老大,我敬您一杯!\"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抬头一看,是阿豹。

这小子穿着新军装,脸上堆着笑。

因为在干岩虎的时候表现不错,我已经把他提拔成了第一团的副团长。

\"好,一起喝!\"我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下。

阿豹一口闷了,然后又给我满上:\"老大,以后金三角就是您的天下了。兄弟们都指着您带着发洋财呢!\"

我笑着点头,正要说话,老千骨子里的警觉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拿余光扫了他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我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瞳孔也收缩了那么一丁点儿。

这是什么意思?紧张?不对,是......算计。

更重要的是,他说话时舌头轻舔了下嘴唇,这是撒谎时的下意识动作。

这小子在演戏!

我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但心里已经开始警惕起来:\"阿豹说得对,以后大家一起发财。\"

\"那就这么定了!\"阿豹又敬了一杯,然后告辞走人。

我目送他走远,心里却琢磨开了。

刚才那些微表情,绝对不是跟我一条心的兄弟该有的。

里面有野心,有心机,还有一种我很熟悉的东西——杀意。

看来,虽然表面上统一了金三角,但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这个阿豹,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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