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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循环列车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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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欢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阿月面前的,车厢里的尖叫此起彼伏,不止是因为少年的死亡。

最靠近阿月的村民惊恐地发现,自己胸前衣服里的红花诡异地燃烧起来,任他如何用力地拍打撕扯衣物,都没能减小火势,红色的火焰很快蔓延到他的全身,一点一点吞没了他的哀嚎。

像一颗火种跃入了干草堆,一个接一个的村民开始自燃起来,衣服被焚烧殆尽,灼烧的痛苦让人动弹不得,有人尝试拔下花朵丢掉,那妖艳的红色花朵却仿佛和身体长在了一起,二者一同在火焰中定格为红色的肖像。

“斛神发怒了!斛神发怒了!”

“饶了我们吧!”

离阿月较远的村民开始祈祷起来,但是一贯为他们带来庇佑和安全的神这次并没有留情,火舌舔舐着整个车厢,阿欢看见祭司最后看向她惊恐的眼神,她向阿欢伸出手,仿佛是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阿月!阿月!”

阿欢崩溃地哭泣起来,她想过大家会想办法让阿月留下来,也许是破坏列车轨道,也许是轮番劝说,却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场景。

她不知道少年会因此而死,不知道大家何时在衣襟中佩了这样的花,也不知道为何这朵花会燃烧起来,如同人间炼狱般,她看着熟悉的人们在火焰中忏悔,又在火焰中死去。

她什么都不能做。

也怪不了任何人。

只能不顾一切地穿过火海,握着阿月的手呼唤她。

阿月仿佛被她的喊声唤回了一丝神智,眼神重新聚焦起来,对车内跳动的火焰恍若未觉,她抽出了被阿欢紧紧握住的手,俯下身去抱紧了地上的少年,纯白的衣袍被染得血迹斑斑。

“回去吧,阿欢。”

阿月抱着少年的尸体,轻轻靠了靠他的头,对昔日最好的朋友轻声劝诫。

“不……不……阿月……你和我一起走!”

“回去吧,照顾好小芸她们,不要再踏上这节车厢。”

“不!!我不走!阿月,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离开我了……”

然而阿欢惊恐地发现,无论她怎样往前追赶,阿月还是离她越来越远,身边的一切开始扭曲着倒退,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火焰消失了,痛苦挣扎的人们消失了,阿月消失了,阳光也消失了。

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她一个人。

阿欢跪在地上,眼前是刻着斛神符号的地砖。

她回到了地宫中。

寒江和徐慎的视角随着阿欢的视角一起变换。在烈火中,他二人看见阿月的身躯也燃起了火,只是那火焰是苍冷的白色,少年的身躯在白火中逐渐变黑,最后一簇火焰消失的时候,车厢中已经不见阿月的身影,只剩下一片怪异可怖的“雕像”。

寒江没能说得出话来,她觉得命运对阿欢和阿月都有些残酷了,可是徐慎说,这是小斛村不可回避的结局。

“神这种东西,比人们想象的要原始。”

“在向牠们索取眼前的利益时,绝不可忽视未来的代价。”他说着,手轻轻地拂过脖子上的疤痕。

小斛村的人,以神女为饲,向所谓的“斛神”换取种种庇佑和好处——祛除旱疫,祈求丰收,保证村子能百年千年,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

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它的确做到了,如同美好的伊甸园般独立于嘈杂世界之外,可是当这份合约被撕毁,内里漂浮的腐朽腥臭便再也无法遮掩。

阿欢和阿月,不过是被庞大命运碾压的祭品,她们是缘线上极其重要的绳结,但不止是她们。

从两人往后数,是痛苦的小梅和麻木的村民,往前数,是行尸走肉般的前神女和阿欢母亲,再往前,是一代又一代在地宫深处独自溃烂的神女,一个贯穿始终的残忍秘密。

“与神明做交易,可真是笔危险的买卖。”

徐慎听着寒江孩子气的话,忍不住低头笑了笑,他摸了一把寒江毛茸茸的头发,说道:“倒也不是那么危险……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此时,地宫中跪着的阿欢如同已经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她沉默了很久,突然想到什么,走到边上在墙壁四处摸索,终于凭感觉找到了五日前祭司按下的那处开关。

石台缓慢地转动,奄奄一息的神女出现在三人眼前,周围是半弯零散的红色明斛花。

那抹红色刺痛了阿欢的眼睛。

她恨死这些花了。

寒江看着她冲上石台,发了疯一般抓住神女的衣领,质问道:

“是你做的吧?啊?一个神女还不能喂饱你吗?”

“一定要把大家都杀了吗!你有本事把我和剩下的人一起都烧掉好了?来啊!大家一起死啊!”

“我们死了,你以为你就可以苟活?”

“你这个、该死的、怪物!”

她不是在问神女。

而是在问斛神。

——斛神给了她回应。

神女在她的摇晃下醒了过来,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她的身躯慢慢胀大,最后承受不住地破碎,千百朵明斛花在她身上生长,绽放,凋谢,露出底下细密的缘线。

缘线从石台上倾泻而下,吞掉了阿欢,穿过寒江二人虚幻的身影,并不停留,快速地向外蔓延。

从小斛村上空看,仿佛是一场红色的洪水冲刷了这个古老的村落。

寒江和徐慎静静等了片刻,那些缘线慢慢地消失了。

对,凭空消失了。

地上重新出现了阿欢的身影,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半分悲痛或愤怒的神色,眼神中出现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慈悲与喜悦。

视线扫过石台上上一任神女的残躯,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向外走去。

今天,是选出新任神女的好日子。

寒江看着周围涌动的红线,心想,原来是这样。

可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

如果斛神在小斛村构建这样一个循环,是为了让村中人再也走不出来,为何要烧掉列车上的人,而不是让他们回去之后再一起困住呢?

只是为了惩罚的话,不是很亏吗?

随着阿欢的身影渐渐走出地宫,眼前的场景也消散殆尽,寒江发现自己的身体重新变成了凝实的状态,她的左手还搭在阿月的手上,右手牵着徐慎。

尽管对方是半透明的状态,寒江也能感受到阿月在看着她。

可是不知为何,她给人的感觉和少年自刎时在列车上出现的那个影子不太一样。

“阿月?”寒江试探着叫出刚刚听到的影子的名字。

“阿月”却摇了摇头。

她否认了“阿月”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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