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年初三,亲戚们之间的相互走动,也基本差不多了。秀峦和秀萍二人,这才都回了娘家,姐妹俩在娘家,接连住了几天。
听到初二那天,康健惹的老娘掉眼泪,嫂子惦记银行卡,姐妹俩也是气愤。此时的陈淑芬,有气无力的,躺在炕上,说自己那天的气,现在还没消了,现在依旧气的胸口疼。
见老娘身体不舒服,俩女儿自然心疼。秀萍愤然的道:“这个康健,一到过年,就跟中了魔一样,总是把咱妈,惹的不开心,越是关键时刻,他越是掉链子,至于咱嫂子,就不说了,她还是个人吗?”
秀峦叹了口气:“唉,没法说,咱俩围护着这个家,围护着康健,哄着康健和他妈,俩人都开心,不就是为了咱娘,过年这几天,能开心点吗?可是,唉,没法说,没法说了。”
刘旭在一旁愤愤然:“康健,还不都是,被你们这俩好姑姑,平时给惯的吗?你们哄着他开心,他什么时候,让你们开心过?他做过一件,让你们开心的事吗?现在你们没法说了?真是自食恶果。我看康健,就是心理变态,心理极度的扭曲。”
秀萍瞥了外甥一眼,外甥跟亲侄子比起来,还是侄子更亲一些。她心里自然,偏向侄子,不愿听刘旭,背后说康健的坏话。
“二姨,你还别瞥我,你别觉得我说话不好听,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想想,康健从小没了爸,我大舅妈那个人,你们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所以康健从小就缺爱,缺父爱,缺母爱,从小缺爱的孩子,心理本身就不正常。”刘旭将自己,曾读过的心理学书,顿时在脑海里翻了出来。
他继续道:“咱们这一家子人,二姨,我妈,还有菲姐,康健,包括我,哪个心理正常?从小生活在,父母的争吵中,生活在没有爱的家庭中,心理能正常吗?”
“我同意,表哥,你说的太对了。”亚林立刻随声附和,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闭上你的臭嘴。”秀萍冲着亚林,吼了一声,之后,又对着刘旭道:“照你这么说,咱都不正常了?日子也不过了?哪个的日子,不是过的好好的?”
“你啊,我看你就是看书,看的太多了,看傻了。你也不想想你自己,过完这个年,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不早点结婚,还在这,说这些大道理,真是不嫌害臊。人家康健再不行,人家也娶媳妇,生孩子了。”秀峦道:“人家现在过的,日子比谁都不差。”
“大姨,表哥不是三十岁,他是二十六岁。”亚林立刻纠正错误。
“滚出去。”秀萍瞪着眼睛,指了指屋门口。
亚林看了妈妈一眼,只好默不作声。
“我知道,我跟你们说这些,你们听不懂,也不认同,行,我闭嘴不说了,反正也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刘旭看了看妈妈:“还让我结婚,我结了婚,走你们的老路?像是我姥姥和我姥爷,像是你和我爸爸,每天吵架,打个不停?我宁愿不结婚,你们自己的婚姻,都没有经营好,还有什么资格,管我们结婚的事。”
刘旭还想说,一个女人,影响三代人。姥姥家的这些破事,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受姥姥的影响,姥姥影响了大舅、妈妈、二姨,妈妈他们,又影响了自己的子女。但这话,刘旭没有说,毕竟,姥姥就在跟前。
“爱结不结。”秀峦道。不管儿子说什么,她懒得较真,更懒得争论。别的不说,就凭过年这几天,他能来陪姥姥过年,秀峦就觉得欣慰。
今年这个年,过的是稀巴烂,秀峦和秀萍,俩人商量,以后老娘过年,可怎么过?姐妹俩仔细琢磨了一番。反正,老爹走的第一年,老娘是在家里过年了,也算是迎接老爹,死后过第一个回家的年了。以后再过年,老娘在不在家过年,也不那么重要。
到时候,提前摆好,老爹等祖宗们的牌位,摆好贡品,等年三十儿的晚上,大年初一的晚上,派妹夫李连财过来,开屋里的灯,祖宗们也算是回家过年了。再说了,以后家里的祖宗牌位们,康健早晚也得接过来,替奶奶供奉。
等找个机会,跟康健说说,让他就提前,接了祖宗牌位,在他家供着得了。以后再过年,就让祖宗们,去海兴的康健家过年。
既然过年的时候,闺女不能回娘家,不能看娘家屋里的灯,那就让老娘,去闺女家过年,去看娘家的灯。
从那以后,陈淑芬就被接到了秀峦家,过年的时候,也在秀峦家过年。从过完2018年的春节,一直到后来的七年里,大部分的时间,陈淑芬都是在秀峦家住。她也时常吵闹着,要回自己家住,不喜欢待在闺女家。
秀峦也不好,违背老娘的意愿,因为老娘会用绝食、骂街等各种方式,来与秀峦反抗。
秀峦无奈,偶尔把老娘,送回大摩河村,让她在家里,短暂的住几天,但自己也是下了班,就回娘家住,好在夜里,贴身伺候老娘。当然,秀萍也会时不时的,把老娘接到黄骅住几天。但老娘讨厌去秀萍家,用她一成不变的话来说,住在你家楼上,跟坐监狱没有区别。
在陈淑芬生命里,最后的四年,她哪也去不了了,只能在秀峦家住着。因为那时的她,连轮椅也坐不了,身体已经瘫痪在炕上。
秀峦一个人,伺候着瘫痪的老娘,伺候着她每日,吃喝拉撒睡。陈淑芬在生命,即将走进尽头,最后的四年里,成为了一个老小孩。她的脾气,总是阴晴不定,小脑已经,完全萎缩,自己的记忆,时常凭空消失,又时常回想起,过往的很多事。
她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时而分不清,眼前的秀峦,究竟是谁?时而又想起,自己早已死去的儿子。但她却认为,儿子并没有死,嘴里总是自言自语:景明,景明,你去哪了?来,你过来,坐下,陪在娘身边,跟娘说会话儿。
清醒的时候,她会感叹:秀峦啊,等我死了,你也就不用伺候我了。这些年,你任劳任怨的伺候我,真是受苦了。等我死了啊,没有人会想起我,也没有人会觉得,少了我这个人。只有你,会时不时的想起我,会觉得,少了我这个人啊。
听到老娘的这句话时,秀峦哭了,是感动的泪,是知足的泪,更是心疼的泪。
糊涂的时候,陈淑芬又会对着秀峦,胡乱的发脾气,骂她,骂最脏,最难听的话,让她滚,让她死,让她离着自己远远的。让她送自己回家,大梨园不是她的家,大梨园是王八蛋的家。
她会在炕上,胡乱的尿,胡乱的拉,将整个屋子,整个炕上,弄得到处是屎尿,臭气熏天。
即便老娘在骂着自己,秀峦还要听着,老娘的骂声。然后给她擦干净身体,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给她按摩,那条没了知觉的腿。秀峦一边,擦着老娘的屎尿,一边流着泪,是委屈的泪,是抱怨的泪,是觉得命运,为何如此不公的泪。
无论老娘说什么,做什么,如何对待自己,秀峦都陪着,都忍着,日夜睡在老娘身边。即便老娘白天睡够了,睡足了,睡饱了,晚上睡不着,就翻来覆去,折腾着白天,忙了一天,累了一天的秀峦,让她也睡不着。秀峦也无怨无悔,依旧伺候着老娘。
老娘大便干燥,十多天排不下粪便来,肚子鼓的,像是塞了石块一样。秀峦着急,她就带上手套,用自己的手,给老娘一点点,往外抠屎。
老娘突然发高烧,陷入昏迷,有生命危险。秀峦就整天整夜的,陪着老娘,连续四五天没睡觉。
疫情期间,秀峦担心人来人往,老娘会感染上病毒,所以日常的照料,格外小心。很少让人,进老娘的屋子,每天都要给家里,进行消毒。她自己感染后,每天戴着口罩,伺候老娘,就连晚上睡觉,也依旧戴着口罩。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秀峦做到了。
前久病床前无孝子,但伺候老娘这件事,秀峦问心无愧。她对得起老娘,对得起老爹,对得起死去的哥哥,她把哥哥该尽的孝,未尽的孝,都替哥哥做了。但她一个人,这些年,伺候老娘的辛苦、委屈、心酸、无奈,只有她自己知道。
直到2024年,陈淑芬在秀峦家,过完了最后一个年,在2025年的9月7日,最终去世,走完了她,整整八十年的一生。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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