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太阳终究会升起。
破城之时也终究会到来。
当天光大亮,早已经被晚上那两次大爆炸刺激起战意的围城部队,发起了真正意义上的全面进攻。
在炮火的掩护下,无数士兵前仆后继的冲进甬道中,踩着满地烂碎残渣,总有人会滑倒在地,被后来者踩踏碾压,但也总有人能跑到终点。
昨晚的爆炸摧毁了城堡里近六成的武器和弹药储备,还剩下的基本都是已经发放到战斗人员、位置上的,数量已经支撑不起跟人数众多的敌方打消耗了。
仅剩的一个机枪阵地,在打空了弹药后便埋下诡雷,撤出战场。
是的,这条占据绝对优势地形的甬道里其实只有前后两个机枪阵地。
立花聪实那会儿要是再努努力,没准还真就打进去了。
然而差一点也是差,失败跟差一点成功某种程度上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哪怕只剩一个机枪阵地,绝对优势的地形依然让进攻方在这里付出了相当巨大的代价。
本就已经满地残骸和“饺子馅”的甬道里再次被新鲜的残骸铺满,至少有上百条生命都消逝在了这里。
但进攻方终究还是达成了突破。
这是它们首次突入城中,也助长了它们本就因为那两次爆炸而高涨的士气。
在城外的几个藩主不断增兵,大军源源不断的涌入城中和守军进行残酷争夺。
子弹、刺刀、拳头、牙齿……
双方都是瀛洲人。
双方都在用尽各种手段、方法,拼命想要将对方刹掉。
山田秋造很不想加入其中,但某种程度他又不得不加入。
他亲眼看到,一个中了三枪、挨了一刺刀居然还在“蒸!”的狠人。
愣是抱着敌人城堡上跳了出去。
啪唧一声,全都糊了一地。
当然,当时的山田秋造已经分不清这俩里头哪个是进攻方、哪个是守军了。
左右不过都是夷虏子,没区别。
但这帮瀛洲虏子似乎刹红了眼,他想要跟对面说声“弃暗投明”都做不到啊!
每个见到的人似乎都想刹他,甚至连同为守军的都又好几次差点互相伤害。
这城堡内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他能做的也只是想尽办法活下去而已。
因为他连安全屋都回不去了,那地方的入口附近早已经沦陷,应该到处都是想刹掉他的敌人。
去安全屋的路上却非常不安全。
这种话说出来就让他难绷!
他在混乱的城堡中穿行,试图找到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躲过最乱的阶段,等到敌军开始打扫战场,应该就能投降了。
一路上,他遇到了无数次战斗,能躲的都尽量躲过,不能躲的也是他赢。
北司的训练真不是盖的,至少短兵相接他还真不怵这些瀛洲夷虏子。
尽可能避战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担心动手太多难免马失前蹄。
毕竟……历史上多的是知名角色被不知名的小喽啰干掉这种事。
比如大明的定兴郡王他老人家。
四朝老臣、一代名将,原本可以混个安享晚年的,谁知道临了居然被那位堡宗坑死在了乱军之中,这上哪儿说理去!
所以啊,这么厉害的人都可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糊涂且悲哀啊!
正可谓: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
山田秋造不认为自己比得上堂堂定兴忠烈王他老人家,但也正因为比不上,他才更应该多加小心才是!
然而这终究是在战场上,千小心万小心也不一定会有用,因为子弹肯定不会因为你小心而避开你。
真存心要躲,那就只剩下从根源上远离战场这个选择了。
山田秋造就是这样做的,他一路浑水摸鱼逐渐靠近了藩主所在的核心区域。
这里还有完整的防线和部队,还不至于变成像低层区域那样乱成一锅粥,一度甚至都到了敌我不分的地步。
见到他自己溜上来,负责防线的旗本还主动命令他过来加入部队,并没有说要逼迫他回去添油。
但这种秩序也是暂时的。
随着敌方步步逼近,这里迟早也会开始乱战混战,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那位藩主如果胆小懦弱的话,或许在此固守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
但就怕他有点志气……
而根据之前在广播里听到的,山田秋造认为这货并不是有点志气那么简单。
“诸君!”
“我们不能在这坐以待毙!”
“如今贼兵猖獗,已经到了吾等以性命报效皇恩的时候了!”
戴着头盔,腰挂佩刀,手上却还握着把精致手枪的藩主,肃立在堂上。
他环视在场的旗本、部众、家臣……
哪怕远远站在人群之中山田秋造,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话中带着的决意。
“全军!出阵!”
他拔出佩刀,高举手枪。
在场众人无不拜倒垂首,以行动表示将追随他战斗到最后一刻。
只有山田秋造很绝望。
他好不容易才跑到这里啊!
原以为能安全地休息会儿了,谁知道要被打包成团丢回去啊!
然而这次他不能跑了。
因为无路可逃,再往上躲就只能爬到这城堡顶端的瓦片上了。
“亻也女马我跟定你了!”
“等着我把你当礼物献给敌人!”
混入人群中的山田秋造,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位于最前方的藩主头上。
最开始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他似乎忘记了……
人是善变的。
残酷的战斗改变了一切,藩主所带的部队在混乱的低层也被迅速打散,勉强维持的建制在四面八方袭来的敌人面前,很快就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们打的很艰难,因为敌人的数量实在是比他们多太多了。
甚至连山田秋造都受了伤,暗处射来的冷枪打穿了他的左肩,让他不得不换成右手继续战斗,非常的不适应。
看来北司的训练还不到位,怎么就不能训练人左右手都熟练运用呢?
他暗自吐槽着,将身负重伤的藩主搀扶到一个小隔间里休息。
说一直盯着就是一直盯着,他都不知道自己跟着藩主“并肩作战”了多久,反正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而藩主伤的远比他重得多。
他现在完全有能力实现目标——将藩主当成礼物献给敌人。
以此来换取一个投降的机会。
现在时间不多了,外头越来越稀疏的枪声和喊刹声都在表明,这场残酷的城堡争夺战已经到了尾声。
理所当然的,进攻方要赢了。
他是当俘虏,还是“弃暗投明”的,就看他的选择了。
可是……
他并没有如之前想的那样做。
甚至,他还在很努力的寻找能给藩主治伤的医疗用品。
“山田君,不必忙活了。”
藩主靠在墙角,声音萎靡。
还在寻找的他一顿,颓然垂手,走过去在藩主面前坐下。
“需要在下为您做什么吗?”
他弯腰曲背,很是恭谨。
藩主沉默一会儿,叹道:“等会儿帮我烧掉这一切吧。”
“这座城,是我先祖造的。”
“传到我却守不住了。”
“倒不如随我一同毁灭,总好过落入贼虏子的手里。”
与船同沉,与城同毁。
他已满足了。
“山田君。”
藩主直起身子,盘腿坐好。
仿佛伤势已经恢复。
又或者是回光返照。
他冲着山田秋造弯腰道:“之后就请你去投降吧。”
“无论如何,都请活下去。”
“拜托了!”
山田秋造不敢怠慢,立刻回礼,腰都弯得有些疼了,沉声道:“谨遵命!”
随后不再多言,起身离开,留出空间给藩主独处。
小隔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藩主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
连呼吸都悄然无声。
不多时,有火光亮起,照亮了他那早已苍白的面容。
“哈!”
“人生五十年。”
“果真是如梦如幻啊……”
他豁达一笑,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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